剑脊上那滴血悬而不落，云逸缓缓收手，指尖在剑柄边缘轻擦，将血痕抹去。他未再抬头看天，而是低头凝视脚下石面。雷云仍在翻涌，但那自天而降的压迫感已稍退，仿佛某种存在正将目光从空中移开。
地面石缝间，一道微光悄然渗出，淡金如丝，蜿蜒如脉。云逸蹲身，掌心虚悬三寸之上，风丝自指缝渗出，贴地游走。光纹随风丝接近微微震颤，节奏与此前天象节律截然不同，却隐隐呼应。
“不是天来，是地起。”他低声道，声音不带起伏。
月璃缓步靠近，左手按在腰侧玉佩，灵力自经络流转，压下识海残余的滞涩。她俯身细看，眉心微蹙：“这纹路……不对称，但有始有终。”她指尖虚点，不触光纹，只以灵识捕捉其波动，“像是被‘写’出来的。”
云逸点头。他自玉匣取出灵珠，托于掌心，缓缓移向地面光纹。灵珠微震，频率渐与光纹同步。刹那间，石缝中金光骤亮，一道弧形符印自裂隙蔓延而出，呈环状展开，中心一点凸起，形如眼瞳。
“它认珠。”月璃声音微紧。
“不止。”云逸将灵珠悬停符印正上方。珠体轻颤，符印中心凸起随之起伏，如同呼吸。三息一启，一息一滞，规律分明。
“三启一滞。”他低声重复，“不是攻击，也不是封印。”
“是讯号。”月璃接道，“古卷残篇提过‘地语三式’——启、引、归。若此为‘启’式，那它在唤醒什么。”
云逸未答。他自袖中取出一方素布，将灵珠裹好，收回玉匣。随即蹲下，右手食指蘸唇边残留血迹，在掌心摹画符印核心纹路。血痕甫成，竟随地面符印明灭而泛起微光，节奏一致。
“它在传递方位。”他抬头，“不是随机波动，是坐标。”
月璃瞳孔微缩。她立刻调息，灵力贯入双目，试图捕捉符印延伸方向。光纹自中心向四面扩散，但仅三道延续完整，其余皆断于中途。她顺着最长一道纹路望去，指向西北。
“这三道纹，对应三个点。”她低语，“若连成一线，指向山腹深处。”
云逸站起身，环视四周。地面符印范围未再扩张，光芒稳定。他抬脚，欲向前一步。
“别踩。”月璃伸手拦住，“纹路未闭，若中断其脉络，可能触发反噬。”
云逸停步。他退后半步，风丝再度探出，贴地绕行符印外围。风丝行至西北向纹路末端，忽然一滞，仿佛撞上无形屏障。他皱眉，加力推进，风丝如针穿隙，终透入三寸。
刹那间，地面符印光芒大盛，三道主纹同时亮起，持续五息后骤然转暗。云逸收回风丝，发现末端微焦，如被火燎。
“有禁制。”他收手，“不是天然形成。”
“是人为刻下，再以灵力封存。”月璃蹲下，指尖虚引，模拟符印构造，“刻印者需精通地脉灵纹，且熟知至宝共鸣之法。此地……曾有人来过。”
云逸沉默片刻，忽然弯腰，自石缝边缘抠下一小块碎石。石面光滑，却有细微刻痕，与符印某段折角完全吻合。他将其置于掌心，以风丝轻扫表面。
碎石微震。
“不是偶然脱落。”他道，“是‘活’的。”
月璃接过碎石，灵力注入。石面刻痕泛起微光，一闪即灭。她闭目感应，片刻后睁眼：“它记住了符印的‘声’。”
“声？”云逸问。
“频率即声。”她解释，“大地传讯，不靠言语，靠震动。此石曾嵌于符印核心，听过它的‘话’。如今脱离，仍存余波。”
云逸目光沉下。他望向西北方向，又低头看脚下符印。灵珠在匣中安静，但掌心血痕仍随符印脉动微光流转。
“这不是警告。”他缓缓道，“是引导。”
“谁在引导？”月璃问。
“不是谁。”云逸摇头，“是‘物’。灵珠是钥匙，这符印是路标，天象是唤醒者。它们在等一个能走完这条路的人。”
月璃沉默。她指尖轻抚玉匣边缘，忽道：“你掌心血契未消，它认你为启者。若这条路通向更深处……你可能不只是持钥之人。”
云逸未应。他蹲下，将碎石放回原位，动作轻缓，如归还信物。随即，他自怀中取出一枚青玉符片，贴于地面符印边缘。符片无光，却隐隐与符印产生共鸣。
“这是洞穴外采的灵壤所制。”他道，“能存三息地气波动。”
符片甫落，符印光芒微闪，一道细纹自中心延伸，轻轻触碰符片边缘。符片表面浮现出极淡的波纹，如水痕。
云逸伸手取回，凝视其上纹路。三道主纹的震动频率被完整记录，末尾还有一段额外波动，短促而急切。
“有回应。”他低声道，“它知道我们看懂了。”
月璃靠近，与他并肩而立。她看着符片上的波纹，忽然道：“古卷提过‘三启引门’——三次完整脉动，门自开。如今它已启三次，却未开。”
“因为缺了什么。”云逸盯着符印中心那点凸起，“不是位置，不是时间……是‘人’。”
“持血契者，必须在场。”月璃接道，“它要亲眼确认‘钥’的主人。”
云逸沉默。他低头看掌心，血痕未干，仍在微微发烫。他缓缓握拳，将血痕压入掌纹深处。
“它不怕天雷，不怕地裂。”他道，“它怕走错路的人。”
月璃未答。她忽然抬手，以指尖在空中虚划，勾勒符印轮廓。灵力凝聚，竟在半空中凝出一道淡金虚影，与地面符印完全一致。
“我以灵识摹印。”她说，“若它真是‘地语’，那它也能被‘听’到。”
虚影成形刹那，地面符印猛然一震，光芒骤亮，随即迅速暗下。三道主纹同时收缩，如被抽走力量。云逸立刻伸手按向玉匣，灵珠未动，但匣体微温。
“它反应了。”他道，“不是敌意……是确认。”
月璃收回灵识，脸色微白。她退后一步，靠住岩壁，喘息两声。
“它在等下一步。”云逸站直身躯，“我们看懂了，它也知道我们看懂了。”
“下一步是什么？”月璃问。
云逸低头，看着自己方才放回碎石的位置。石缝中，那道金光已开始缓缓退去，仿佛符印完成了它的使命，正悄然隐没。
“不是我们做什么。”他声音低沉，“是它要开始了。”
他话音未落，地面符印最后一道光芒熄灭。碎石无声滚落，嵌入缝隙深处。风停，云滞，天地仿佛陷入短暂死寂。
云逸缓缓抬手，握向剑柄。
剑未出鞘，指节已扣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