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雾在秋阳下弥散,常钰的宝刀\"精忠报国\"已砍出十七道缺口。
他单膝跪在尸堆中央,铁甲缝隙里渗出的血在脚下汇成暗红色的小洼。
身后仅存的十二名明军背靠背结成圆阵,每个人脸上都凝固着决死的表情。
\"大明儿郎——\"常钰突然暴喝,声如惊雷炸响,\"可还记得三年前的耻辱?\"他猛地扯开破碎的甲胄,露出胸前一道狰狞的旧伤,\"三年前五十倭寇屠我三百亲兵,今日就要他们血债血偿!\"
井上三郎的倭刀在阳光下泛着妖异的蓝光。
这个萨摩武士的右耳缺了半块,却笑得愈发狰狞:\"明国的猪猡,也配谈血债?\"他突然暴起,刀光如匹练斩落,常钰举刀相迎,金铁交鸣声震得陈恪耳膜生疼。
两刀相抵的瞬间,陈恪看见常钰的虎口崩裂,鲜血顺着刀镡滴在焦黑的土地上。
井上三郎的刀锋一寸寸下压,离常钰的咽喉越来越近。
周围倭寇发出豺狼般的嚎叫,残余明军想要救援,却被更多的浪人缠住。
\"常兄!\"陈恪的佩剑与另一名明军配合刺穿一个倭寇的喉咙,正要冲过去,脑后突然袭来刺骨寒意。
他本能地横剑格挡,一柄倭刀带着千钧之力劈在剑身上。
火星迸溅中,陈恪看清了对手——是个独眼浪人,脸上交叉的刀疤像蜈蚣般蠕动。
\"白嫩书生?\"浪人操着生硬的汉语,独眼里闪烁着猫戏老鼠的残忍,\"明廷没有军人了吗?\"刀锋突然变向,在陈恪肩膀拉出一道血痕。
剧痛让陈恪眼前发黑,佩剑被压得越来越低,倭刀的冷气已经触及他的鼻尖。
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陈恪恍惚看见常乐绣的平安符从怀中飘出,被血浸透的红色丝线在风中飘散。
倭刀离眼球只剩三寸时,他听见了马蹄声——不是溃逃的乱蹄,而是整齐如雷的冲锋。
独眼浪人的头颅突然飞起,脖颈喷出的血柱溅了陈恪满脸。
一匹漆黑战马从他头顶跃过,马背上白盔亮甲的将领反手又是一刀,井上三郎举刀格挡的右臂齐肩而断。
萨摩武士的狞笑凝固在脸上,他低头看着自己喷血的肩膀,还没发出惨叫,第二道刀光已斩下他的头颅。
\"戚\"字大旗在秋风中猎猎作响。
陈恪抹去眼前的血污,看见数百铁骑如银浪般涌来。
为首将领长枪所指,倭寇的阵型瞬间被撕开三道缺口。
这些骑兵与卫所兵截然不同——三人一组呈锥形冲锋,马刀劈砍的角度精准得令人胆寒。
\"戚继光!\"常钰拄着刀站起来,声音颤抖得像在哭。
陈恪这才看清救他的将领。
白犀牛皮甲映着朝阳,枪尖挑着井上三郎的首级,面甲下露出一双鹰隼般的眼睛。
当亲卫将丈八高的军旗插在战场中央时,残余倭寇终于崩溃了。
他们丢下同伴尸体四散逃窜,却被外围游骑像围猎野兔般逐个射杀。
戚继光摘下头盔时,陈恪愣住了。
这位名震东南的将军竟是个面容清癯的中年文人,唯有眉间一道箭痕透着肃杀之气。
他下马扶起常钰,声音温润如玉:\"常世兄别来无恙?胡部堂的军令迟了半日,险些酿成大祸。\"
常钰的伤口还在渗血,却大笑着一拳捶在戚继光肩甲上:\"元敬(戚继光字)兄再晚半刻,就只能给我收尸了!\"他转身拽过呆立的陈恪,\"这位就是...\"
\"陈御史。\"戚继光拱手行礼,眼中闪过一丝探究,\"阁下对邸报的分析,连胡部堂都赞不绝口。\"他忽然指向西面山峦,\"若非阁下传信倭寇会绕道,戚某此刻还在官道上徒劳奔波。\"
陈恪的喉咙像塞了团棉花,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后世史书里那个\"一年三百六十日,多是横戈马上行\"的民族英雄,此刻正用沾血的手拍着他的肩膀。
远处戚家军正在打扫战场,他们给每个明军伤兵喂水裹伤,对倭寇俘虏却直接补刀——干脆利落得像在收割庄稼。
\"陈大人可知这些倭寇为何死战不退?\"戚继光突然问道。
他踢开井上三郎的无头尸体,从甲缝里取出一粒猩红药丸,\"萨摩藩的'血樱丸',服后三日不知疲倦,但药效过后必死无疑。\"
常钰倒吸一口冷气:\"难怪他们敢五十人打金陵!\"
夕阳将戚字大旗的影子拉得很长,盖住了整片修罗场。
“穿越者守则第一百八十四条”陈恪在心里默念“当教科书里的英雄和你并肩作战时,你就成了历史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