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下九人的商队在茫茫戈壁中忍耐着炎热,提防着流沙,沿着毫无生机的孔雀河岸继续向着东方前进。十二天后,地上终于有了一些绿色。黄沙间零星点缀着青草和灌木,河岸边出现了几棵胡杨和绿柳。随着商队继续向东方进发,地上的青草和灌木渐渐成片,河岸边的胡杨和绿柳也慢慢成荫。远处的草地上已经有很多野羊和野骆驼在欢快地奔跑着,近处的树梢头也时时传来小鸟的啾啾鸣叫声。
两天后,盐泽已经近在眼前。那盐泽无边无际,烟波浩渺,芦苇丛生,水鸟翔集。鄯善国的楼兰城就在盐泽的西北角,临近泽边,孔雀河穿城而过,注入盐泽。相比于乌垒和渠犁,楼兰确实算得上是一个大城了,它四周包围着一个高达两丈多的正方形城墙,城墙每边将近一里长,是用黏土混合红柳枝堆砌而成。
滑闲领着大家从北门进入了城中,沿着一条宽阔的街道向城南走去。街道上来往的人群熙熙攘攘,来往的牲畜们也是络绎不绝。街道两旁的房屋鳞次栉比,高低错落,都是各种各样的店铺,没有民居,一路走去,有杂货铺、饭店、茶馆、药店、当铺、客栈,甚至还有赌场、青楼等各种场所。滑闲带着大家走到南门,然后向东走去,入住了一家靠近城墙边的客栈。办完入店手续,安排妥当骆驼,已是傍晚,大家一起吃了晚餐,便各自休息去了。
在楼兰的修整时间还是两天,第三天下午申时准时出发,在这两天的时间里,大家自由活动。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商队的人由于还沉浸在失去同伴的哀伤中,加之听说当今皇帝刘奭死了,都没有心情出去。竖爷本来也不想出去的,无奈三恒一直吵嚷着要出去看看,只好陪他出去走走。
两人在路途上有听滑闲说过这楼兰城。楼兰城曾是鄯善的都城,那时候鄯善国还叫楼兰国。四十多年前,楼兰王安归勾结匈奴人经常干些劫杀汉使,抢掠商队的勾当,朝廷忍无可忍。随后,傅介子自告奋勇刺死了安归。朝廷更立尉屠耆为新王,昭帝遂改国号为鄯善。尉屠耆在楼兰城备受楼兰贵族们排挤和敌视,为了自保,他先是请求朝廷派兵在伊循屯田,后又将王都迁至鄯善国西南的扜泥,很多平民都随他一起去了扜泥,滑闲的父母就是那时迁往扜泥的。即便如此,楼兰城的繁华仍然比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南来北往的商队愈发多了起来,各国各地的流浪人士,甚至犯法人员都蜂拥而至。
楼兰城内的街道布局与长安城类似,以一纵一横两条主道与四条环城街道将全城划分为田字形,田字形的每一块是一个“坊”,城市由四个“坊”组成。三恒和竖爷沿着城墙边的街道向东走去,走到城墙东南角时,继续沿着城墙向北走,这一路所见大多是民居,以两层楼房为主,多是木制。继续向北走去,走过一座小桥,过了孔雀河就到了东门边,接着沿着城墙往前走,到了东北角的“坊”,这个“坊”中的房子也是以两层楼房为主,房屋一般是木制框架,框架中用泥土填充。到了城墙的东北角边,向西走去,走过北门,来到西北方向的“坊”,这个“坊”里的房子大多是一层的土屋。折过城墙角,向南走去,过了西门,又到了河边,这次二人没有再继续沿着城墙走,而是拐到河边,沿着孔雀河走了起来。河道大约三丈来宽,河边绿柳成荫,河中水光潋滟,河岸两边都是一些高大的岩石垒砌的房子。两人沿着河边走到了南北方向的主道上,然后离开河边,进入了主道。这条街道前一天傍晚进城时,两人已经领略了它的繁华拥挤,现在是上午的时间,依旧车水马龙。街道两边各色各样的店铺,令人目不暇接,最惹人注目的就是那青楼,青楼门口的女人肤白而貌美,高挑又动人,对每个过往的行人都报以醉人的微笑。
两人在城中整整逛了一上午,才回到客栈。吃了午饭,休息到下午申时后,太阳没有那么毒辣了,又出了客栈。他俩这回计划去城外盐泽的旁边走走,看看那大的像海一样的盐泽风光。
两人从东门出了城,盐泽就在眼前。成片的鲜绿的芦苇沿着弯弯扭扭的泽岸铺散开去,白色的芦絮像一片片羽毛在微风中轻舞,芦苇丛的缝隙间碧波荡漾、水光粼粼,芦苇枝头,成群的小鸟在嬉戏玩耍。三恒蹑手蹑脚地向芦苇丛边走去,想去抓那些小鸟,竖爷也放慢脚步,轻轻地跟了上去。快走到芦苇丛边时,两人隐约听到芦苇丛的另一端传来了说话声,竖爷听到了“楼兰”、“扜泥”、“国王”等字眼,寻思着是达官贵人在讨论国事,便拉住了三恒,示意他离开。就在两人转身离开时,突然有人恶狠狠地说了句“可恶的汉人”,竖爷闻言,又停了下来,仔细听起来。他听到芦苇丛的另一边似乎有三人在谈话,一人说道:“扜泥的那小儿狗仗人势,我迟早得把他的脑袋割下来当酒壶。”另一人说道:“老兄,稍安勿躁,只要我们团结一致,又有休旷大人相助,这鄯善国迟早是我们说了算。”第三人正说着:“两位大人……”。已经走远的三恒回头看到竖爷呆在原地不动,大喊了起来:“竖爷,快走了。”突然的高声吓得芦苇枝上的小鸟四散而飞,竖爷也被吓得转身就跑。竖爷一口气跑到三恒身边,再回头望去,只见芦苇丛中走出两个人,一个瘦高个,楼兰人打扮,只是衣着更加华丽,另外一个是个年轻魁壮的胡人,看装束不像楼兰人,不知是哪国人。竖爷看那两人正盯着自己,赶紧转过头,拉着三恒跑回城中,然后又催着三恒快速地走回客栈。三恒莫名其妙,竖爷跟他说了原委。两人不知道会有什么祸患,忐忑不安地呆在客栈中不再出门,直到次日跟着商队离开楼兰城,才松了一口气。
出了楼兰城,商队沿着盐泽北岸向东方走去。申时离开楼兰城,日落时分,还是完全见不到盐泽的尽头,落日的余辉照在水波荡漾的泽面,把一汪泽水映染得通红,像是一张正在染缸中上色的无比巨大的布匹。
商队在泽边休息了两个晚上,第三天才走到盐泽的东岸。继续向东方走去,很快,绿草和树木不见了,四周茫茫,雪白的沙子铺展到视线的尽头,地面上没有一丝杂色。在沙漠中走了一天的路程后,便来到了令人闻风丧胆的白龙堆。那白龙堆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土丘群,土丘有高有矮,形状各异,有长条形的,也有粗圆形的,有的像奔驰的骏马,有的像静坐的骆驼,有的像张牙舞爪的鬼怪,有的像姿态优雅的神人。那些土丘呈灰白色,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银银白光,像鳞甲似的,远远望去像一条条盘卧的白龙,所以人们称这片横亘在沙漠上的土丘群叫“白龙堆”。
白龙堆附近已经不见细沙,代之的是寸草不生的硬土。硬土上一条将近三尺宽的道路痕迹延伸到土丘林中,那是来往的商队经年累月踩踏的成果。滑闲领着商队沿着那条道路向土丘林中走去,土丘林中不辨方向,难分东西,愈往深处风力愈大,朔风穿行土丘,发出鬼哭般的呼啸,无论骆驼还是人在风中行走都是艰难无比。据滑闲说,在这白龙堆中最大的危险就是遇到沙暴,沙暴中,根本无法行走,大部分死在白龙堆中的人都是被沙暴困住,水和食物耗尽后,渴饿而死。幸运的是,他们这次没有遇到沙暴,五天后,商队顺利地通过了白龙堆。
离开白龙堆后,又进入了沙漠,在沙漠中向东方行走了七天后,地貌终于又有不同了,地上已经有草和树木,虽然只是零散分布,但怎么说也是个好的开始。商队继续向东方走了三天后,终于又一次见到了烽燧,地上的草木也茂盛了起来,草地上时常可见清澈的小池和洁净的溪流,道路上渐渐能见到其它的商队了。竖爷和三恒明白离玉门关不远了,两人不禁都开心了起来。
在路过第四个烽燧时,滑闲对着大伙说道:“再过一个烽燧,接下来走个十里路左右就是玉门关了。”大伙虽都心里有数,闻听此言,还是开心不已,失去同伴的阴霾终于被归家的喜悦所替代。商队向着玉门关的方向继续行走半个时辰后,下一个烽燧已经近在眼前,突然来了一阵大雾,四周变得白茫茫,什么都看不见。竖爷心中诧异,不过也并没有太在意,只当是当地特有的天象。他拉着身旁的三恒,跟着驼铃声向前走去。大约一刻钟后,大雾消散,眼前重又明朗起来,然而驼铃声却消失了,骆驼也不见了,滑闲、郑老大和所有的伙计的都不见了,只剩下他们俩在向前走着。两人心下奇怪,停下脚步向四周看去,没有见到任何商队的人影,却见烽燧还在眼前,两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三恒先说道:“竖爷,我们是在大雾中走错了方向吗?刚才烽燧就在跟前,怎么走那么久,烽燧还在我们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