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着祠堂外的田埂,又指了指村子外围的篱笆墙:“我们得有水!一年四季都有水!旱涝保收!这样才能打下足够多的粮食,让大家伙儿都能填饱肚子,有力气!”
“然后!”他加重了语气,眼神如同鹰隼般锐利,“我们还得有能力,守住咱们的家!护住咱们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谁敢来抢,就得掂量掂量,能不能啃得动咱们赵家村这块硬骨头!”
掷地有声!
赵长根这番话,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每个村民的心坎上。
是啊!
乱世烽火,人命轻贱,犹不及看门之犬!
粮食是命根子,可要是守不住这命根子,种再多粮食,攒再多家当,纵是五谷丰登,家财万贯,到头来,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裳,白白便宜了那些横行霸道的匪徒与恶霸罢了。
张家村(堡)的凄凉景象,至今仍如利刃穿心,历历在目,令人不忍卒忆。
山匪的威胁更是迫在眉睫!
一时间,祠堂前鸦雀无声。
兴奋和喜悦被严峻的现实冲刷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沉甸甸的危机感和求生的渴望。
赵长根深吸一口气,目光转向李慕白,眼神中充满了恳切和……最后的希望。
“所以,公子之前跟老朽提过的那个‘水车’,那个能自己把河水抽上来浇地的宝贝……老朽觉得,必须得造!立刻就造!马上就造!”
他对着李慕白,郑重地拱手作揖,弯下了腰:“公子,您是能人,是上天派来救我们赵家村的!您尽管吩咐,需要什么,怎么做,我们赵家村上上下下,男女老少,有一个算一个,都听您的!绝无二话!”
“对!听公子的!”张大力第一个站出来响应,蒲扇般的大手拍得胸膛砰砰响。
“听公子的!公子让咋干就咋干!”
“没错!造水车!护家园!”
短暂的沉默后,是更加坚定的附和声。
见识过新犁的神奇,又亲眼目睹了这些“仙铁”和“神工”工具,村民们对这位年轻的“李公子”,已经建立起了一种近乎盲目的信任和依赖。
他们相信,只要跟着公子走,就一定有活路!
李慕白心中暗暗点头。
赵长根这番话,时机、分寸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由他这个德高望重的村长,点破危机,提出需求,远比自己直接说出来,更能凝聚人心,也更符合这个时代的行事逻辑。
自己只需要顺水推舟,将计划付诸实施。
李慕白没有耽搁,转身从带来的一个包裹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几张用炭笔绘制在粗麻布上的图纸。
他将图纸在院子中央一张临时拼凑的木桌上摊开。
阳光照在图纸上,那些清晰的线条、标注的符号和略显稚嫩却结构严谨的图形,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特别是赵长根、张大力和老木匠,更是第一时间凑了上去,脑袋几乎要碰到一起。
“这就是我说的‘水车’。”李慕白指着其中最大的一幅图,那是筒车的整体结构图。
他的手指点在图纸的不同部位,声音清晰而耐心:
“大家看,这是轮毂,就是整个轮子的中心轴,得用最坚固的材料。”
“这些,是从轮毂放射出来的辐条,支撑起整个轮缘。”
“轮缘外面,装的是这些迎水板,也叫叶片,河水冲过来,就打在这些叶片上,推动轮子转动。”
“还有这些,”他指向轮缘上固定的一排排竹筒或木斗,“这是水斗。轮子转动的时候,这些水斗会依次沉入河里,舀满水,然后被带到轮子的最高点。”
“到了最高点,水斗自然倾斜,里面的水就会倒出来,流进我们事先挖好的水渠里。”
他抬头看了看村子后面那片地势较高的坡地:“这样,就能把河里的水,源源不断地送到高处的田地里,实现自流灌溉,日夜不息!”
他又指向旁边一幅结构相对简单些的图纸:“这个叫翻车,也叫龙骨水车。如果河流水势不够,或者需要把水提得更高更远,可以用这个,需要人力或者畜力驱动。”
他尽量用最直白、最形象的语言,解释着这两种在后世看来并不复杂,但在这个时代却堪称“黑科技”的灌溉机械。
这一次,有了赵长根之前那番关于生存危机的铺垫,有了对未来的迫切渴望,所有人都听得格外认真,格外专注。
虽然图纸上那些复杂的结构、精密的连接方式,对大多数村民来说,依旧如同天书。
但“借水力自己打水”、“不用人挑,水自己往高处流”、“日夜不停浇灌坡地”这几个关键点,他们听懂了!
这简直是……想都不敢想的好事!
如果真能造成这样的“水车”,那村后的坡地就能变成良田!
粮食产量至少能翻一番!
到时候,还怕什么旱灾?还怕什么粮食不够吃?
张大力看得尤其入神,他那双常年握着铁锤、布满老茧的手,此刻却异常灵活地在图纸上比划着。
他的手指在轮毂、辐条、叶片、水斗的连接处反复滑动,嘴里念念有词,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
“这轴……轴承是关键!得用顶好的硬木,外面最好包上铁皮,不,用公子这仙铁做轴套才行!还得打磨得溜光水滑,不然转不动,还容易坏……”
“这辐条和轮缘的连接,得用卯榫,还得加铁箍固定才牢靠……”
“叶片的大小、角度,得算计好,不然水冲不动,或者冲力太大把轮子打坏了……”
“水斗的容量和倾倒的角度……这个得反复试试……”
铁匠的本能,让他迅速抓住了水车制造中的几个核心技术难点。
他猛地抬起头,黝黑的脸上,双眼炯炯发光,充满了兴奋与一种迎接挑战的渴望。
“公子!”他看着李慕白,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这水车……要造好,怕是不容易!对木工的手艺,对俺们铁匠的活计,要求……比那犁头,高出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