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宝根,彻底成了李慕白的小尾巴。
他不再满足于远远观望,而是主动跑前跑后,给李慕白递工具、搬运小零件、擦拭汗水。
他像一块海绵,贪婪地吸收着看到、听到的一切。
他不再问那些天马行空的问题,而是开始问一些与实际工作相关的问题:
“李大哥,为什么这个轮子大,那个轮子小,它们转一圈,带动的链条长度会不一样呢?”
“为什么用这根长棍子(杠杆),就能撬起那么重的木头呢?”
李慕白也乐于教导这个聪慧好学的少年。
他没有讲什么深奥的理论,只是用最简单的比喻,在地上画着示意图,解释着杠杆原理、齿轮传动、摩擦力的影响等等基础知识。
宝根听得入了迷,眼中闪烁着对知识的渴望和对眼前这位无所不能的“李大哥”的无限崇拜。
一颗求知和探索的种子,已经在这个沉默寡言的少年心中悄然萌发。
终于,在耗费了整整六天时间,经历了无数次的失败、返工和调试之后,在全村上下几乎所有劳动力的齐心协力之下——砍木的,运料的,削竹的,打铁的,掌勺送饭的——第一架翻车的主体结构,终于在河岸边,雄伟地矗立起来!
那是一个真正的庞然大物!
主体是两条粗大的方木拼接而成的长长水槽,如同巨龙的脊背,倾斜着从坚实的河岸,一直延伸到潺潺流动的河水中。
水槽之内,上百块打磨光滑的方形刮板,被牢固地镶嵌在由硬木链节串联而成的木制链条上,整齐排列,蓄势待发,宛如一条蛰伏的卧龙,随时准备腾空汲水。
在河岸上的一端,则是一个结构相对复杂的驱动装置:两个结实的支架上,固定着一个带有几个粗壮辐条的木制驱动轮,轮轴连接着一根长长的曲柄,曲柄的末端,还巧妙地安装了两个可以用脚踩踏的踏板。
旁边,还有一个备用的手摇曲柄接口。
这架凝聚了全村人心血和希望的翻车,静静地矗立在河边,虽然尚未转动,但那庞大的身躯、精巧(相对而言)的结构,已经散发出一种无言的力量感和震撼力。
所有参与建造的村民,无论老少,都围在四周,看着这件凝聚了他们汗水和智慧的杰作,脸上洋溢着疲惫,却更多的是难以掩饰的激动和自豪!
成功了吗?
它真的能像仙师说的那样,把河水提到岸上来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充满了期待,望向了同样凝视着翻车的李慕白。
测试,就在眼前!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充满希望的方向稳步前进。
水车与翻车主体落成带来的喜悦尚未完全消散,村民们干劲十足,连空气中都仿佛弥漫着一股乐观的气息。
然而,麻烦,似乎总是不请自来,而且专挑你稍微放松警惕的时候。
这天下午,阳光正好,李慕白正在临时搭建的“铁匠棚”里——张大力的铁匠铺实在太小,很多大型部件的组装和调试都在外面进行——和张大力、张宝根一起,仔细研究着新打造出来的曲辕犁最后一个关键部件,讨论着如何连接才能最省力、最耐用。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打断了他们的讨论。
赵梅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她那张总是带着几分英气的俏脸此刻煞白一片,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和恐惧:
“公子!不好了!不好了!”
李慕白心里猛地“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能让沉稳干练的赵梅慌成这样,绝不是小事!
“小梅,别急,慢慢说,出什么事了?”他连忙放下手中的图纸和零件,扶住赵梅的胳膊。
“村口……村口来了几个凶人!”赵梅大口喘着气,眼圈都红了,“他们……他们把守村口的二狗子给打了!打得……打得头都流血了!”
李慕白心里咯噔一下。
“刚打了王家沟的王二狗,怎么自己村的赵二狗也被打了。”
赵二狗?那个负责在村口新设的简易了望哨放哨的半大少年?
李慕白眉头瞬间拧紧,一股怒火直冲脑门。
“是谁?”他几乎是脱口而出,脑海里闪过上次那个被打的王二狗,随即反应过来,这次被打的是自己村的人,“岂有此理!”
竟然直接动手伤人!
真当赵家村是软柿子,可以随意拿捏?
“大力叔,宝根,你们继续!我去看看!”李慕白对张大力父子沉声说道,眼神已经变得冰冷。
张大力默默地点了点头,拿起旁边的铁锤,眼神锐利地看向村口方向。
张宝根也攥紧了小拳头,脸上满是紧张和愤怒。
李慕白不再耽搁,立刻跟着心急如焚的赵梅,快步朝着村口跑去。
一阵刺耳、嚣张到极点的叫骂,如同污秽的脏水,远远泼了过来,狠狠灌入李慕白耳中。
其间夹杂着村民压抑的惊惧呼喊,还有孩子被吓坏的尖利哭声。
“他娘的!眼瞎了?没瞅见爷爷们驾到?一个鸟不拉屎的破地方,活腻了敢拦路?”
“呸!什么狗屁赵家村!死一边去!”
“听说你们这儿出了个能治病的‘仙师’?还捣鼓出不少好家伙?什么削铁如泥的‘神器’锄头?麻利儿拿出来!给爷几个开开眼,孝敬孝敬!”
李慕白心头怒火升腾,脚下加速,几乎是撞开人群冲到村口。
眼前的景象,让那怒火瞬间冲破头顶!
村口围了一圈又一圈的村民。
他们脸上写满恐惧,攥紧了拳头,牙关紧咬,却无人敢踏前一步,形成一个无声而屈辱的包围圈。
圈子中央,放哨的半大少年赵二狗蜷在地上,额角皮开肉绽,鲜血混着泥土糊了半张脸,嘴角高高肿起,溢出血沫,痛苦地低声呻吟,身体微微抽搐。
旁边戳着五个流里流气的汉子!
个个手里攥着碗口粗的硬木棍,棍梢还带着泥土,像是刚从哪家篱笆上拆下来的。他们身上衣服虽也打了补丁,料子却比村民的粗麻好不少,颜色也更深,显然手头比赵家村的人宽裕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