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闲医馆的卯时三刻飘着反常的药香,苏挽月刚掀开熬药的砂锅,就见王婆婆扶着门框干呕,嘴角沾着黑褐色药渣:“苏东家,喝了药就犯恶心……”话未说完,隔壁床的李汉子也抱着肚子打滚,被褥上洇着青紫色斑痕。
“莫慌!”张一凡的算珠声从账房传来,少年攥着药渣冲向后堂,算珠荷包在腰间撞出碎响,“附子过量!虎娃,去灶房抓三把绿豆!”他忽然抬头,看见苏挽月的手在发抖,语气软了三分,“您去安抚病人,我来验毒。”
虎娃的刻刀“当啷”掉在药柜上,却立刻蹦去抓绿豆:“凡哥哥!绿豆要刻‘吐毒鬼脸’吗?”张一凡已经蹲在炭火炉前,用算珠拨弄药渣:“刻刀先收着,这会儿要用算盘——”算珠在掌心快速翻动,“附子三钱变五钱,必是抓药时戥子动了手脚。”
苏挽月看着他用银针挑开药渣,火光映着他眉间的细汗:“会不会是……同行投毒?”张一凡忽然轻笑,算珠在毒渣旁摆出太极纹:“若真是投毒,该用更阴毒的牵机药,这附子过量嘛——”他指向虎娃刚端来的绿豆汤,“不过是算错账的蠢货。”
前堂传来小桃的喊声,这个从青牛村跟来的厨娘正举着粗陶碗:“凡哥!食肆的解毒粥熬好了,用的是您说的甘草绿豆,碗上还刻了虎娃的‘吐毒鬼脸’!”果然,碗沿歪扭的笑脸正吐着算珠形状的舌头,逗得干呕的病人都忍不住笑出声。
“挨家挨户送,”张一凡擦着刻刀,刀刃在火光下泛着冷光,“尤其要送给西市的药商们——”他忽然在碗底刻了个举马鞭的鬼脸,“就说半闲医馆的解毒粥,比某些人的良心更能祛毒。”
苏挽月看着他行云流水的动作,忽然想起上个月在渭水码头,他也是这样用算珠和刻刀化解危机。此刻少年的袖口还沾着药渣,算珠荷包却干净得能照见人影,分明是昨夜冒雪去药田查证时,还不忘保护算珠。
“苏东家,该喝碗绿豆汤压压惊了。”张一凡递过粗陶碗,碗底的鬼脸正对着她笑,“虎娃刻的‘苏姐姐鬼脸’,马鞭甩得比算珠还快。”苏挽月接过碗,忽然发现碗沿刻着极小的青牛纹,与他袖口的刺青一模一样。
食肆的伙计们挑着粥桶出门,木桶上贴着虎娃连夜赶制的鬼脸传单:“喝了鬼脸粥,毒素全冲走!”路过西市时,故意在药商王胖子的店铺前摔了一跤,粥汤泼在门槛上,惊得银甲虫从他的药柜里窜出来,正对着传单上的笑脸发抖。
深夜医馆清静下来,苏挽月坐在账房,看着张一凡用算珠复盘毒案:“三十个中毒患者,全是近三月赊账的穷人——”算珠归零时他抬头,酒窝在烛火下若隐若现,“王胖子算错了一步,以为毒杀穷人能断咱们的仁心账,却忘了……”
“却忘了穷人的口碑,比权贵的善款更值钱。”苏挽月接过话头,马鞭梢无意识地扫过账本上的鬼脸涂鸦,“小桃的解毒粥送出去后,城西的刘猎户扛着野猪来谢,说他娘喝了粥立刻能下地。”
张一凡忽然凑近,算珠声轻得像耳语:“苏姑娘可知,您刚才骂人时,马鞭甩得比在西市初见时慢了三分?”苏挽月脸一热,别过脸去:“胡言乱语……”却看见虎娃趴在药柜上睡熟,手里攥着没刻完的“凡哥鬼脸”,嘴角还沾着绿豆粥。
更夫敲过二更,张一凡忽然掏出个木雕小盒,盒盖上刻着举银针的笑脸:“给您的,防鼠鬼脸盒,装安胎药最相宜。”苏挽月摸着盒沿的忍冬纹,忽然想起白天他蹲在病人床前的模样——算珠在毒渣里拨弄,刻刀在药碗上飞旋,像极了用人间烟火在写医道。
“张一凡,”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药香,“我曾以为商人皆重利……”“那现在呢?”少年笑着拨弄算珠,算珠在掌心蹦成欢快的节奏,“现在苏姑娘可知道,有的商人重的是‘利义共生’——就像虎娃的刻刀,既能刻鬼脸,也能刻良心。”
医馆的铜铃在晚风中轻响,惊起檐角的鬼脸灯笼,在青石板上投出晃动的光弧。苏挽月看着他袖口的青牛纹,忽然发现不知何时多了道刻刀痕,像极了虎娃刻的笑脸。或许,从西市初见时的算珠交锋,到此刻药香里的默契,有些东西早已在算珠与刻刀的碰撞中,悄然埋下了比药香更暖的种子。
当虎娃的鼾声混着老青牛的反刍声传来,苏挽月忽然轻笑——这一场附子毒案,倒像是老天给半闲医馆的试炼,让她看见张一凡的算珠里,从来都藏着比银钱更贵重的东西:是虎娃的笑脸、穷人的药碗,还有,那个在毒渣里依然能刻出希望的、带着人间烟火气的“坏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