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府的梧桐叶落在青石阶上时,萧墨璃正对着空砚台发呆。父亲昨日摔了她的商道账本,砚台裂缝里还卡着虎娃刻的“护墨鬼脸”残片,算珠眼睛望着窗外的竹影,像是在无声控诉。
“小姐,老爷说您再与商人来往,便断了月例。”翡翠捧着空漆盒站在廊下,盒底还沾着半块没吃完的胡麻饼——那是张一凡前日让虎娃送来的“护脑点心”,饼面上用芝麻嵌着笑脸。
萧墨璃的狼毫在素绢上划出歪斜的墨痕,笔尖正要落下“商道”二字,却听见角门传来算珠声。张一凡晃着算珠荷包越过低矮的竹篱,青衫下摆沾着西市的药香:“萧姑娘这是要学伯夷叔齐,饿守首阳山?”
“竖子何敢辱人!”萧墨璃摔笔,却看见他袖中掉出个木雕笔架,正是虎娃新刻的“护腕小像”——小人儿举着算珠当镇纸,算珠眼睛盯着她握笔的手。
张一凡捡笔架时轻笑:“尚书大人断银钱,却断不了萧姑娘的画技——”他忽然展开算珠,“长安富商爱摆祖宗像,寒门学子需励志图,您画祖宗像收高价,绘励志图取薄利,中间的价差嘛……”算珠在掌心蹦成铜钱形状,“办个‘墨宝拍卖’,赚的银两用去捐义学,既全了孝道,又扬了风雅。”
萧墨璃的指尖抚过笔架上的青牛纹,想起父亲书房里的《高士图》:“风雅之事,岂可用银钱衡量?”话虽如此,却想起前日在西市,虎娃用刻刀换得的碎银,给乞儿买了半块烤饼。
“萧姑娘可知,”张一凡的算珠在砚台裂缝上滚动,“吴道子画《地狱变相图》,吓得屠夫改业;您画励志图,说不定能让穷学子多念三卷书——”他忽然压低声音,热气拂过她耳尖,“再说,用富商的银钱,做寒门的善事,才是真风雅。”
暮色漫进书房时,萧墨璃已铺开十二张素绢。虎娃不知何时蹲在桌角,用刻刀在镇纸上凿出个举狼毫的小人:“萧姐姐画祖宗像时,我给刻‘护容鬼脸’,准保画像比真人还显富贵!”
第一单生意来得比预想更快。米商王老爷捧着祖父的褪色画像登门,身后跟着五个捧着金锭的小厮:“求萧姑娘妙笔,让先祖容光重现!”萧墨璃盯着画像上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衣裳,狼毫悬在“锦衣玉带”的草图上方,迟迟未落。
“王老爷可知,”张一凡忽然开口,算珠在金锭上蹦跳,“令祖父当年推车卖米时,曾用三升粟米救过冻毙的乞儿——”他指向虎娃新刻的“护粮小像”,“萧姑娘的画,该让令祖父穿着粗布衣裳,却带着救人性命的光。”
王老爷的胖脸涨得通红,正要发作,却见萧墨璃的狼毫已落在素绢上:“商道先辈,当以仁心为衣冠。”笔尖游走间,粗布衣裳上的补丁化作麦穗纹路,袖口隐约可见半枚虎娃刻的鬼脸。
更夫敲过戌时,王老爷抱着画像离去时,怀里多了幅虎娃刻的“护粮小像”,算珠眼睛盯着画像里的麦穗。张一凡摸着案头的金锭轻笑:“十两银子换幅带仁心的画像,王老爷赚的是口碑,我们赚的是义学的束修。”
萧墨璃看着素绢上未干的墨痕,忽然发现粗布衣裳的褶皱里,藏着个极小的算珠刻痕——那是张一凡趁她调色时偷偷凿的。砚台里的残墨混着虎娃的刻刀木屑,竟比往日多了丝人间烟火气。
“下回画励志图,该让虎娃刻‘护笔小像’,”张一凡晃着算珠荷包,“刻个小人儿举着锄头读书,算珠眼睛盯着墨水瓶,准保学子看了,锄头握得更紧,笔头挥得更勤。”
“少油嘴!”萧墨璃别过脸,却在他转身时,看见青衫后摆沾着的木屑——那是虎娃刻刀下的“风雅印记”。梧桐叶在夜风里沙沙作响,砚台裂缝里的鬼脸残片,竟像是在对她笑。
尚书府的夜露沾着墨香,萧墨璃摸着笔架上的青牛纹,忽然轻笑。张一凡的算珠,虎娃的刻刀,还有她的狼毫,原是能在这规矩森严的府宅里,凿出条让风雅落地的缝。所谓的破局书画,从来不是弃了笔墨从商,而是让笔墨里藏着人间,让商道中透着风雅。
当更夫的梆子声穿过巷陌,萧墨璃铺开新的素绢,狼毫饱蘸松烟墨,笔尖落下的不再是冷硬的山水,而是虎娃刻刀下的笑脸,张一凡算珠间的暖光,还有长安街头千万个等着被画入卷轴的、带着温度的故事。
砚台裂缝里的鬼脸残片,在月光下忽明忽暗,像是在预示着什么。萧墨璃忽然期待起明日的晨光——那个曾被她视为“污心”的商道世界,如今在她笔下,正渐渐变成能承载风雅与仁义的、鲜活的人间长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