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不劳烦诸位兄弟再去‘指点’了!”朱雄英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笑意,在渐渐散去的喧嚣中格外清晰。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目光扫过那几个跃跃欲试的亲兵队长:
“春宵一刻值千金,让他们小两口...哦不,是两对小两口,自己好好琢磨去吧!”
那“琢磨”二字咬得格外重,引得院子里剩下的人又是一阵心领神会的哄笑,连角落里收拾碗筷的婆子都忍不住掩嘴偷乐。
“朱起,张彪,老默,猴子...”朱雄英开始点名,声音不大却自带威严。
“属下在!” 被点到名的几人立刻挺直腰板,虽然脸上还带着酒后的红晕和促狭的笑意。
“替我好好送送宾客。”
朱雄英的目光意有所指地瞟向通往东西厢房的小径,那里几个骑兵队的亲兵正探头探脑,“尤其是那些酒喝多了,脚步不听使唤,总想往不该去地方溜达的...”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弧度:“都给我‘请’到巷口去,吹吹风,醒醒神!酸梅汤管够!”
“得令!” 统领朱起忍着笑,抱拳领命。
这位平日里冷面如铁的汉子,此刻眼中也难得地闪烁着促狭的光芒。
他大手一挥:“兄弟们,干活了!把咱们这些‘迷路’的贵客,都‘扶’出去醒醒酒!”
亲兵营的汉子们轰然应诺,立刻化身成最“热情”的门神。
老默和猴子一左一右,笑嘻嘻地架起一个还想往西厢房蹭的老校尉:
“老王,走走走,巷口新煮的酸梅汤,加了冰渣子,透心凉!保管您喝了神清气爽,明儿个还能跑五公里!”
张彪则堵在另一个想传授“洞房兵法”的勋贵家将面前,嗓门洪亮:
“李大哥!殿下说了,这兵法心得啊,留着改日营里操练时您再细说!这会儿,咱先出去透透气!”半推半架,不容分说地把人往外“请”。
喧闹的人声、劝酒声、嬉笑声,如同退潮般渐渐远去,最终被巷口隐约传来的醒酒茶摊的招呼声取代。
王家宅院终于沉入了属于新人的宁静。
两盏硕大的红灯笼挂在门檐下,柔软的烛光透过薄纱灯罩流淌出来,在打扫干净却还残留着鞭炮碎屑的青石板上,晕开两团温暖而朦胧的光晕,像两汪静谧的泉眼。
东西厢房的门窗都紧闭着,新糊的窗纸上,映出烛火跳跃的、温暖而模糊的光影,如同里面跳动着的两颗心。
朱雄英独自站在庭院中央,负手而立。晚风带着初夏特有的温软,轻轻拂过脸颊,吹散了席间浓烈的酒气和油腻的菜香,却送来了角落里那架葡萄藤新抽嫩叶的、带着微涩的清新气息。
这宁静如此珍贵,他甚至能清晰地捕捉到夜的声音。
东厢房里,传来二虎一声中气十足、带着点傻气却又无比认真的“欢欢姐,这红盖头真好看!”,紧接着是虞欢压低的、带着羞恼的娇嗔“傻子,别乱动!”。
西厢房那边,则只有隐约的、几乎融化在夜色里的低语,是大虎那浑厚嗓音压得极低的温柔絮语,间或夹杂着虞静轻柔如羽毛般的浅笑声。
他的嘴角,终于不受控制地扬起,那是一个卸下了所有重担、纯粹为眼前幸福而感到满足的微笑。这喧嚣落定后的家常温暖,比任何珍馐美馔都更慰藉人心。
一件带着体温的薄披风轻轻搭在了他的肩上。朱雄英不用回头,便知道是谁。
“累了吧?”虞倾颜的声音在身侧响起,轻柔得像这初夏的晚风。她与他并肩而立,也望向那两扇透出暖光的窗棂。
“是有点。”朱雄英顺势握住她搭在自己肩头的手,指尖微凉,掌心却温热,“不过,心里是踏实的。看着他们都有了归宿,就像...”他顿了顿,寻找着合适的词,“就像看着自己亲手栽下的树苗,终于枝繁叶茂,开花结果了。”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多年,他的归属感一直来自于老朱大朱的关怀。
直到今天,他才发现自己对这个世界的羁绊如此之深。
看着大虎二虎有了归宿,他真有一种当长辈的感觉。
虞倾颜将头轻轻靠在他肩上,青丝蹭着他的颈窝:
“是啊,真好。这满院的红,这葡萄架下的光,还有那两对傻乎乎的新人...比宫里那些冷冰冰的筵席,不知好上多少倍。”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带着草木清香的空气,“真想...多偷得几日这样的清闲。”
朱雄英紧了紧握着她的手,目光投向深邃的夜空,那里有几颗星子格外明亮:
“会的。等北边事了,等这天下都安稳了...我们会有很多个这样的夜晚。”
“我保证。”
两人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依偎着,在这喧闹过后、充满了人间烟火与未来希望的宁静里,汲取着力量。
远处隐约传来几声更夫的梆子响,新的征程就在眼前,而脚下这片被红烛与暖意笼罩的小小天地,便是他们心中最柔软也最坚韧的锚点。
...
翌日清晨,天边刚泛起鱼肚白,大虎轻手轻脚地推开西厢房的房门。
他刚迈出门槛,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得一个趔趄——只见二虎蜷缩在对面的东厢房门口,身上胡乱盖着件喜服,睡得正香,嘴角还挂着可疑的口水痕迹。
\"二虎!\"大虎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一把将弟弟拽起来,\"你怎么睡这儿了?\"
二虎揉着惺忪的睡眼,一脸委屈:\"哥,你昨天不是教俺,洞房花烛如丛林探险,拨开纷乱的树叶,随后看到的道路就是正路吗?\"
他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可欢欢姐非说俺走错路了。俺觉得哥肯定不会骗俺,就坚持说没走错,还想继续往前走...\"
大虎闻言,一张黑脸瞬间涨得通红,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然后...我还坚持我是对的。\"二虎委屈巴巴地指了指自己屁股上隐约可见的脚印,\"欢欢姐就把俺踢下来了,说让俺滚出来找哥问清楚才能回去...\"
大虎扶额长叹,只觉得昨天费尽口舌给弟弟上的\"课\"全都白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