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门前的侍者恭敬地为他们打开了门。
进入餐厅的瞬间,苏慕春被眼前的景象所吸引。
与第五大道上其他张扬奢华的场所不同,这家意大利餐厅以一种内敛的优雅脱颖而出。
象牙白的墙面点缀着托斯卡纳乡村风景画,黄铜与深木色的装饰交相辉映,温暖的灯光如同流淌的蜂蜜,为整个空间披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姚斯宴绅士地为她拉开座椅。
“谢谢。”苏慕春落座。
她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餐厅不大,约有十张餐桌,此时已有五六桌客人。
每张桌子之间的距离恰到好处,既能听见彼此的交谈,又不会干扰到邻座的隐私。
背景里,一位钢琴师正演奏着柔和的古典曲目,音量刚好能作为谈话的背景音。
“这家餐厅才开业三周,”姚斯宴轻轻展开餐巾放在膝上,“老板马里奥是佛罗伦萨人,在那里有家米其林三星餐厅。这是他第一次在纽约尝试,基本上只接受预订。”
侍者送上菜单和一瓶1982年的巴罗洛红酒。
姚斯宴征得苏慕春同意后,为她倒上酒,然后继续介绍:“马里奥坚持使用每周从意大利空运来的新鲜食材,菜单也会根据季节变化。”
苏慕春接过他递来的菜单:“这里的氛围很特别,不像红港的意大利餐厅那样热闹。”
点菜时,姚斯宴向她推荐了开胃菜鹅肝配无花果酱和帕尔玛火腿配哈密瓜,主菜则是马里奥的招牌,撒有黑松露的手工奶油意大利宽面和慢火炖煮八小时的小牛肉。
当开胃菜上桌时,姚斯宴自然而然地为她介绍每道菜的特点和搭配方式。
入行拍卖行业,苏慕春已习惯与权贵名流周旋,但今晚她刻意而来的目的,仍让她感到紧张。
倒是姚斯宴时刻照顾着她的感受,气氛终于切到正题。
“苏小姐,你这次来找我,是有一批货物要走海运?”
苏慕春放下酒杯,无声抿紧双唇,很快回应:“对,很重要的一批货。”
“姚先生,在这之前,我想问你个问题。”
姚斯宴微微颔首,示意她继续。
“我在纽约主持那场书画专场时,有一位西方学者提出一个观点,[文物属于世界,而非某一国家]。”
“这个观点,姚先生怎么看?”
思考片刻,他语气平和地讲明自己的见解:“文物确实是人类共同财富,但每件文物都有其文化根脉。我认为,尊重文物的归属感,恰恰是尊重世界文化多样性的表现。”
苏慕春暂时松了口气,又举杯抿了口红酒。
杯子落桌后,她终于说明自己的真正来意:“我要运输的是一批文物,是一个家族四代人的私藏,他们想要捐给华国。”
“但姚先生你应该清楚,这批文物若公开运回,恐怕会引发国际争议。”
“另外,从英国到内地的航程中,途径公海也有很高的风险。”
“所以,姚先生愿意运输这批文物吗?”
姚斯宴没有立刻回答。
这时,甜品上桌。
一份提拉米苏和一份柠檬雪酪。
他将两份甜品都轻轻推到她面前,说:“海通有条专线货轮,船队有武装护卫,可以安排特殊货舱,另外我会亲自监督这个运输方案。”
苏慕春隐隐担忧:“这可能会给你带来不必要的政治风险。”
姚斯宴笑了笑:“苏小姐,我虽是商人,但也是华国人。”
而后的语气稍有郑重:“有些事情,值得去冒险。”
她原本略微放松的神情又凝重起来。
终于走到真正困难的那一步了。
苏慕春微微挺直了脊背,目光灼灼地看向对面的男人。
“姚先生,在正式启动运输之前,我要跟你做个书面约定,在这之前我先跟你郑重道个歉。”
姚斯宴闻言,剑眉轻轻一挑,随即被好奇所取代,等着她的下文。
苏慕春声音清晰:“我要跟你签一份不公平的合同。”
“哦?”姚斯宴的尾音微微上扬。
“这合同,怎么个不公平法?”
在飞纽约的飞机上,苏慕春就因这份合同,设了很多苛责的条件。
反复修改,反复斟酌。
无论姚斯宴的政治立场多么正确,家族背景多么可靠,这种跨国运输文物的行动太过重要,不能仅凭他的口头承诺就草率交予。
“首先,赔偿条款,”苏慕春直视姚斯宴的眼睛,“若任何文物在运输过程中损坏或丢失,赔偿金额为评估价值的五倍。”
及此,姚斯宴的面色未有变化。
“其次,需要姚先生以个人名义作为第一责任人,而非仅以姚氏海通集团名义。”
苏慕春继续道:“这意味着,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由你个人承担全部法律与经济责任。”
她注意到姚斯宴的手指开始微圈。
“再者,全程运输中,任何路线变更、人员安排,必须经过内地专家团队的同意。”
姚斯宴在这里打断:“若遇到遇紧急情况需要临时改变航线呢?”
苏慕春也有对策:“正是为了应对紧急情况,所以才需要姚先生将任何会出现的意外情况全部考虑进去,做进备选方案里。”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
苏慕春知道此刻已没有退路,只能奋力一试。
“合同会取消所有不可抗力免责条款。无论是恶劣天气、政治干预、还是海盗袭击,都必须负全责确保文物安全。”
姚斯宴面上虽少有波动,但内心已风浪不止。
这是航运业中前所未闻的苛刻条件,几乎等同于要求他以个人前途作赌注。
“这是在测试我的诚意吗?”他终于开口。
苏慕春停顿片刻,语气软化了些:“并非测试姚先生的诚意,而是因为这批文物经历了战火、掠夺,漂泊海外近百年,如今终于有机会回家。”
“我不能让它们在最后一程有任何闪失。”
姚斯宴沉默良久,目光始终停留在对面的女人脸上。
他参与过无数商业谈判,确实从未见过如此不平等的条款。
但此时,他思考的并非商业利益。
几秒的空白后,姚斯宴做出了决策:“好,这份合同,我签。”
他又补充道:“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苏慕春紧张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