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刚家的火塘映得人脸明暗不定,几位长老顿感头皮发麻,脖颈僵硬,身躯如受电击一般僵在了那里。
只有柴火燃烧发出的噼啪声混着后山林中偶尔传来的阵阵虫鸣,为巴代雾寂静的夜晚凭添了一丝生机。
阿朵端着茶壶从厨房中走出来,给几人倒上热茶:“三叔公,猛叔,夜晚寒气猛,喝点热茶吧。”
岩猛摆了摆手,让少女不要忙活了,坐下和大家一起聊聊发生的事情,“青莲姑娘,不要看我们朵儿年纪小,身上的‘功夫’可不比她阿爸差。”
阿朵被夸耳后泛起一抹娇羞的赤红,低声轻语地说道:“猛叔就会取笑人,我哪里有青莲姐姐厉害。”
“青莲姑娘那是正宗茅山传人,自然道行高深,我们的阿朵也不差的嘞。”
阿朵的加入,让在场紧张心悸的气氛稍显舒缓。
滕云皱着眉头,脸上挤出一丝苦笑:“照青莲姑娘适才所言,用蛊者当确为南疆之人,猛子说得对,那周成是我们亲眼看的下葬,棺钉还是老夫亲自封的。”
青莲点点头,对滕云所说的真实性没有怀疑,毕竟二十年前是寨中人一起为周成操办的后事,封棺下葬,人命关天,不可能出现纰漏。
但自己在墨离大学碰到的蛊师,其功力之深,非南疆之人不能达,而且名字也叫周成,这究竟是巧合还是阴谋?
岩猛在一旁也应和道:“既然是三叔封的棺,我想……不可能全寨这么多人都看没有看出来吧,即便是有活人,应该也很难在棺椁中待如此之久吧。”
这句话让几人陷入了沉思之中,阿朵在身侧听着有些好奇,脑袋一歪忽然对着青莲问道:“阿姐白天给了我一张用来遮掩气息的符纸,以此类推,是否有一种可以暂时封闭经脉,让人进入濒死状态的秘术呢?”
少女的一句话,拨的云开见月明,青莲努力回想着自己翻阅《蛊经》时曾经见过依托蛊术假死的记载:
“寄魂蛊非夺命之术,实为借死遁生之法。昔巫罗寨有女为避仇杀,以此蛊假死藏棺,然解蛊时恰逢雷雨,天雷击坟,女终成焦尸……呜呼,逆天改命者,天亦改之。”
想到这里,急忙扭头向滕云长老询问道:“滕云前辈,您久处南疆,可曾听过一种名为‘寄魂蛊’的秘术?”
“寄魂蛊?”滕云抚着自己的白须,眉头紧锁,缓慢地摇着头,“老夫学蛊已有八十余载,还从未听说有此蛊……朵儿遍阅寨中类书,可知道这个东西?”
见三叔公低沉着问自己,阿朵眉毛上挑,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圈,也是摇了摇头:“寨中类书中没有,大伯和猛叔家中的藏本也没有。”
滕云捋着胡须,眼睛眯成了一条线,看着青莲问道:“青莲姑娘可否有更为详细的描述,也容老夫有分辨的余地,毕竟‘寄魂蛊’此称在南疆是不存在的。”
闻言,青莲低眉思索,脑海中努力回想着《蛊经》中关于“寄魂蛊”的相关说法。
约摸几分钟后,她抬眉缓言道:“书中所载,此蛊别称‘闭脉假死术’、‘幽冥借窍法’,想必各位前辈对此也没有印象吧。”
岩刚看了岩猛一眼,四目相对间,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迷惘。
唯有滕云轻抚胡须的动作在听到“借窍”二字后略有停顿,低沉的眼皮缓缓抬起,眼眸深处似有往事浮现。
青莲的余光瞥到了这一幕,顿感有门,接着解释道:“《虫篆本·阴卷》中提到过具体的蛊虫形貌……此蛊并非活物,而是取自“冥蝉蜕壳”(生于坟冢阴湿处的黑翅蝉蜕),将其研磨成粉,混合以“九阴草”的汁液(生长于阴坟封土上的九寸杂草,在其尚嫩之时连根拔下,置于尸液当中历经四十九日后取其汁液)、“尸蚕”所吐的僵丝,辅以未破晓时的子时寒露,炼成大约半寸长短的透明蛊虫……”
“等一下……”滕云伸出自己干枯的手掌,打断了青莲,“别的我不知,但那‘尸蚕僵丝’却是苍梧傩岭处赶尸匠专用的玩意。”
“前辈说的没错,”青莲顿了顿,接着解释道:“不过赶尸匠炼此物只是为了形成控尸丝,令尸身起坐行走自由,名曰‘牵幽冥线’,但此法仅能维持一炷香的时间,且需要以自身精血为引,现在所用者几近于无。”
滕云脸上的愁云愈发浓郁,原本就皱皱巴巴的面容上,此时又堆上了几分紧蹙的皱纹:“此物究竟为何?青莲姑娘……可还有其他说法?”
青莲略微思考,接着说道:“蛊虫入体后,奇经八脉如同遭受冰封一般,全身气血凝滞,面色青灰,体表浮现蛛网状黑纹,呼吸心跳俱停,唯天灵穴微温不散(这就是魂魄暂存的直接证据),七日之内解蛊可复生……”
“青莲姑娘不必再说了,老夫已然全明白了,此法名唤“灼神寄魂”,确为我南疆所有。”
滕云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皆为惊诧,阿朵托着双腮,好奇地问道:“三叔公,那为什么阿朵在书上没有见到过呢?”
他慈爱地抚着少女的头,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因为这种方法极为危险,可能导致蛊主成为没有魂魄的行尸走肉,因此在我小时候就已被列为寨中禁术,既然是禁术,又怎么会出现在你看的书上呢。”
青莲缓缓点了点头,若有所思:“《蛊经》中只提到施术之法,并没有涉及其他,如果……我没有猜错,若行此法,当以冰霜草为引。”
“正是!”滕云看着青莲,诧异的眼中不觉多了几分欣赏,“想不到青莲姑娘连我南疆禁术都了如指掌,当真是叫老夫小瞧了。”
“您看这个……”青莲转身从自己的布包中取出一块藏蓝色方巾,打开放在桌子上。
众人望去,只见茎叶蜷曲如鹰爪,表面呈灰白色,质地脆若薄纸,轻轻一捻即成齑粉,根部腐朽发黑,渗出的粘液早已干透。
滕云身躯一震,脸色刹那间变得煞白,右手端着的茶盏兀地掉在了地上,陶瓷的碎裂声让几人惊了一下。
看着滕云前后神色的变化,青莲突然觉得一切都变得清晰了起来,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老爷子,如果晚辈所料不错,那六翅金蝉……您不仅仅只是见过……而且是您这辈子都磨灭不了的阴影!至于周成,想必您也一直怀疑过……”
听着青莲的话,滕云猛猛地咳嗽了几声,阿朵见状急忙站在三叔公背后轻轻拍打着。
过了好一会儿,这位九十多岁的老爷子才稍稍缓过一些神,气息渐渐平缓:“真的是他……竟然真的是他!”
“三叔,这究竟怎么一回事?”岩猛此刻眼见三叔听到青莲的话,如此大惊失色,便知这个中缘由并不简单。
“哎……二十年了,他……还是没有忘了……”滕云猛猛叹了口气,带着意味复杂的眼神看了看他,慢慢说起了当年的那桩往事……
? ?本章节与之前周成的部分就有联系了,下一章我们的三叔公就会给大家解释周成的本命金蚕蛊由来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