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莲转头看向岩城,他身为一寨之主,又是岩刚的亲大哥,决定权自然在他手中。
而此刻的岩城,心情极为复杂……为了寨子,他必须牺牲自己的弟弟,可是血肉亲情岂是寸息之间便可割舍的。
额头渗出的汗液蛰得眼睛生疼,但他却连眨都没有眨一下,鲜红的血丝遍布整个眼球,嘴唇因用力过猛已被牙齿咬出血痕。
滕云上前按着他的肩膀,褶皱的面皮透着些许无奈:“阿城,我知道这样的选择对你来说很残酷,但你现在必须作出决定。”
还不等岩城说话,滕云拍了拍他的肩膀,补了一句:“别忘了……寨子中还有一千户老幼妇孺在家等着呢。”
这句话无异于宣告了岩刚的死刑……与寨子里的上万条性命相比,他一个人的牺牲是值得的。
“啪嗒!”
岩城手中的苗刀掉落,他紧攥双拳,指节“嘎吱嘎吱”作响,指甲深深嵌入皮肉之中,血珠从袖口滴落,渗入脚边的石缝中。
岩刚的嘶吼声不断从对岸传来,透过耳膜在脑中回响,他死死盯着笼子,喉结滚动间发出一阵山林野兽般的低喘。
“可……刚子他……”
“祠堂里供着的那些牌位,哪一个不是爹娘的心头肉,想想那块紫檀木上,你父亲岩邃当年是如何抉择的!”滕云枯瘦的手掌在他的肩头加重了力道,声音沙哑似磨刀石一般在耳边响起。
青莲在一旁皱了皱眉,心中犯起一阵嘀咕:“难道在危险来临的时候,真的一定要选择牺牲少部分人来保全大部分人吗?这样的想法究竟是对还是错?当人们站在道德制高点时,是否有真的替这样一个做出决定的人考虑过?”
岩城的内心还在挣扎,但渡边根本不给他们几人考虑的时间,他慢慢走到水塘边,割破自己的手腕,鲜血滴入塘中的刹那,平静的水面掀起阵阵波澜。
岩刚突然发出一声哀嚎,金蚕蛊噬心头血的痛楚让他难以忍受。
青莲见状,急忙以雷木剑划破手掌,带有纯正罡气的精血刚一入池,便激起了一堵水墙。
“小道姑,没有用的,不要浪费自己的精血了,塘中已被我已曦洲阴阳术覆盖,你的罡气只会加速金蚕蛊的蜕变。”渡边狂妄的笑声如同重锤一般狠狠击打在每个人的心头。
青莲怒不可遏,手提雷木剑,左手掐着“轻身诀”,脚尖点着水面疾速向渡边飞奔而去。
渡边眼看青莲直冲自己而来,从身后抽出由精钢打制的草薙剑,剑柄上铭刻着三朵菊花在幽暗的地底深处泛着微弱的光。
雷木剑与其剑身相撞,渡边的右脚深深插入土里,青莲当即旋身劈向他的腰腹。
渡边见此,急忙闪身躲避,以剑尖直抵青莲的丹田。
青莲一个侧身,左手在地上托着,双脚猛地蹬出,渡边一个不留神,被青莲踹翻在地。
倒地的瞬间,渡边从怀中抽出一张“八幡火符”朝着前方扔了出去。
青莲踏着木架高高跃起,火符直打在垂落的钟乳石上,“轰”的一声,巨大的石柱瞬间爆裂,碎石噼里啪啦地砸在水塘中。
乌兰眼见青莲独自对敌,解下腰间的一个竹筒甩了出去,随后急射三枚银针,竹筒开裂飞出一只通体血红的蝙蝠,直奔渡边的面门而去。
随着蝙蝠的加入,渡边渐渐落入下风,他蜷起小指猛吹一口,从山洞的一侧冲出七八个手持太刀的曦洲武士……正是之前与之一同前来的药材商人。
见此情形,岩城也顾不得正在遭受噬心之苦的弟弟,抄起地上的苗刀,一个助跑,右脚轻点钟乳石柱,细长的苗刀自头顶劈落。
刀锋交错间,金属相撞摩擦出点点火星,岩城以一对七丝毫不落下风。
岩猛紧随其后,手中苗刀上下翻飞,几合下来便已砍翻两人。
渡边这边刚刚正面硬抗下青莲的一记重击,回头却看到自己的手下又躺倒一人,不由得心里一惊,再这样纠缠下去,自己将毫无胜算。
他一边应对青莲迅猛的攻势,一边观察溶洞内的环境,寻找合适的逃离路线。
滕云一直在注意着场中的打斗,当看到渡边翻滚在地躲避青莲剑刺的刹那,急忙喊道:“封他退路!”
岩城岩猛闻言迅速回头,那渡边却早已瞅准左侧一处甬道,此刻正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朝着通道逃走。
青莲从包内甩出一张“离火符”,想炸毁甬道封其退路,却不曾想迟了几秒,符纸撞在岩壁之上,碎石滚落瞬间,渡边一个滚身便钻进了甬道,掉落的岩块将通道彻底封死。
青莲啐了一口血沫,十分懊悔,但来不及管这边,余下的武士正近乎疯狂一般冲着三人冲来。
乌兰和滕云此刻也越过水塘,加入了战斗,仅仅十几个回合的交手,便把这些来不及撤走的武士掀翻在地。
“留活口!”滕云开口的瞬间,岩城的苗刀刃刚刚划过最后一个武士的脖子。
“这群败类,死了也活该。”岩城收刀干净利落,但身侧的乌兰却发现他的动作似乎在哪里见过,一时间却想不起来了。
解决完这些“麻烦”之后,众人齐刷刷回头望向水塘,岩刚心口前的金蚕比刚才大了一圈,现在已经啃噬完毕,进入了休眠状态。
岩猛踩着露在水面的石头,飞身跃起,苗刀精准穿过笼子上的锁扣,手腕一翻,锁应声断裂……以精钢锻造、血砂淬炼过的苗刀,可谓削铁如泥。
岩猛将心口的乌木匣子扔给乌兰,搀扶着岩刚跳下笼子。
落地的刹那,岩刚一口紫黑色的血喷出,溅在墙边的杂草上,一缕黑雾腾起,草木霎时枯萎。
有剧毒!
乌兰让岩猛将他扶起,脱下他的衣服露出胸膛:心口的位置两个细小的齿痕还在往外渗血,血管呈藏青色由心脏的位置向全身扩散,脖颈处两条粗一点的血管在皮肤下方极为明显,隐约间有些发黑。
“乌兰姑娘,刚子他……”滕云沙哑的声音中带着几分焦急。
“前辈稍安勿躁,待我检查一下。”乌兰二指捻着一根长约4寸的银针,细如发丝,贯入玉枕穴,第二针在心口上方二指处缓缓扎进去。
再拿出一个只有巴掌大的竹筒,倒出里面的两只通体雪白,只有头部带着一点点黑色的肉虫,放在金蚕留下的齿痕处。
“这是?”滕云看着这两只体态丰腴的虫子朝着泛着紫黑色齿痕处蠕动身躯,不由得惊叹。
“是傩寨的‘血蛆虫’,靠吸取毒血而活。”乌兰一边回答着,一边仔细观察蛆虫的动作。
其中一只昂起头部,用那微小却异常灵活的吸盘状口器,精准地触碰到齿痕边缘一滩淤积的毒血,蛆虫的身体骤然激烈抽搐起来。
“毒性好强。”乌兰眉头紧锁,“血蛆虫”面对毒素时极少出现这样的状态,只能说明金蚕蛊体内自然携带的毒素,已超越南疆所能见到的所有毒物。
但那蛆虫体表骤然分泌出一层乳白色的粘稠浆液,迅疾覆盖了全身,面对如此剧毒,激发了虫子的自我保护意识。
十几分钟后,蛆虫那原本晶莹玉色的虫体,随着毒血的疯狂涌入,变为了深紫红色。
乌兰见状将二虫收回竹筒,面色苍白地说道:“毒性已遍布全身,若要彻底排出,尚需三月之久,可是……”
几人明白,即便是为岩刚排出体内毒素,一旦那水中的金蚕蛊母破茧而出,岩刚还是避免不了一死,可若置他于不顾,又非正道,两难的境地再次摆在眼前。
青莲犀利的目光望向水中,淡淡地说了一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眼下距蛊母出世还有半年光景,莫不如先行带回,我们再图破蛊之法。”
“眼下也只得如此。”滕云叹气道。
岩猛背起阿弟,几人按原路返回了祠堂。
就在几人走出溶洞的瞬间,水塘中传来一声“咔”的碎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