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郑集,仍然是老钟等在村口,文松去挨家挨户的讨要。
这也是老钟总结出来的经验。
人一般会对小孩子心怀怜悯之心。
看到一个看上去只有四五岁的孩子,可怜巴巴地站在自家门口,只要不是心肠极其冷硬之人,都会给孩子一口吃食。
钟文松就按父亲说的去讨。
假如人家给的是稀的,他就会自己喝了。
给的是干的,他就揣在怀里,再给父亲讨点儿稀的,拿到村口给父亲吃。
父子俩一共走了多少地方,别说文松一个六岁的孩子,恐怕连老钟自己也不清楚了。
这天父子俩来到了一个村子,他们不知道是什么村,只看见村头那户人家的院门外,有几丛翠竹。
翠竹旁边,还有一口不大的池塘。
钟文松跟着父亲,从上一个村庄走到这里,足足走了半天,实在是渴坏了。
从这两天在这附近的村子讨饭,可以看出,很多相邻的村子之间,离得很远。
也说明了这里地广人稀,人均分到的粮食应该多一些。
今天早上,他们在之前的村子里讨了两个菜团子,主人家稍微放了点儿盐,这在父子俩的嘴里,真是无上的美味。是他们出来这十来天,吃到的最好吃的食物。
吃完菜团子,文松又在另一家讨了半碗稀饭。看着父亲干裂的嘴唇,文松喝了两口,就摇摇头对老钟说不好喝。
老钟嗔怪了他一句:“你看你一个叫花子,有的喝就不错了,还嫌黑道白的。”看他实在不想喝,就自己喝了。
结果两个人走了半天,才走到这一个村子。
老钟依旧在村头的大榕树下面等着,文松刚一进村,就看到了那口小池塘。
他实在是渴坏了,看池塘里的水清澈见底,也不想再多走几步,去稍远一点的人家讨口水喝了。
就蹲在池塘边,用破碗舀起池塘里的水,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
钟文松喝完水,绕过池塘边的翠竹,就去了最近的一户人家。
这户人家的房屋看上去挺整齐,院子也洁净,他觉得应该能讨到吃的。
正要上前去叫门,只见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拿了一把扫帚走出了院子。
钟文松下意识地撒腿就跑。
没想到刚转过身,撞上了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小女孩被他撞了一个趔趄,险些摔倒,身上响起叮零零的铃铛声。
钟文松手里拿着的破碗,也被撞得掉在了地上。
还好地上有一些松软的散土,碗没有摔烂。
他心里更慌了,连忙去捡地上的碗。
小女孩眨眨眼睛,看了看他手里的破碗,皱了皱眉头。
没有责怪钟文松,倒是朝那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喊道:“姐,你没事拿把老绑干什么?看把人家要饭的给吓得。”
原来这个小女孩,和那个小姑娘是姐妹俩。
那个小姑娘看妹妹问她,就没好气地说:“干什么,这胡萝卜都弄回家了,地上洒这么多土,我不得扫扫吗?”
“谁知道他一个要饭的跑啥呢?一看到我像疯了一样!”
原来村子里刚分完胡萝卜,这家把胡萝卜缨子择了,泥抖落干净,抱屋子里去了。
小姑娘拿扫帚出来,是要打扫刚才洒落的泥土。
钟文松心里松了一大口气,不是拿扫帚轰赶自己的就好。
前天在另一个村子,他在一户人家乞讨,就有一个少年拿棍子赶过自己。
他跑得慢了一步,那棍子就落在了他的小腿上。
他也没有敢对老钟说,他知道说了也没用,还白白让父亲担心。
一直到今天,如果走得快一点儿,小腿肚子还隐隐作痛。
谁让他是个讨饭的呢!
想必那打他的少年,每天自己的肚子都不一定填得饱,还要被他们这些一波又一波讨饭的人叨扰,也真的是烦不胜烦吧!
人还好些,他们即使很烦,做出一些粗暴的举动,也不会真的下死手。
钟文松真正怕的,是那些偶尔遇到狗子。
俗话说“狗眼看人低”,那些狗好像一个个成了精,能迅速判断出哪个人是要饭的,然后进行人身攻击。
那凶恶的样子,看起来不咬下一块肉来,不肯罢休。
还好如今是灾年,人们自己都吃不饱饭,不要说再浪费口粮养那些张嘴物。
即使是养了多年,成为家里一份子的,也只能成为饥饿的主人的一顿美餐。
因此一路走来,他们父子俩基本上没有遇到过狗。
钟文松嗫喏着,既是对那个姐姐解释,又在向小女孩说明情况:“我看到她拿把老绑出来,以为是嫌我上门讨要东西,拿老绑赶我呢!”
小女孩听他也把扫帚叫成“老绑”,欣喜地问道:“你难道也不是这里的人吗?我们那里也说这是老绑,看起来你和我们是一个老家啊!”
钟文松听她这里那里的,也很疑惑,就问她:“原来你也不是这里的人啊!”
小女孩刚想张口说话,她姐姐就语气严厉地对她说:“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老是乱说话。没事赶紧去拿个撮箕,帮我把这些土扫干净,省得她又唠叨。”
小女孩看姐姐有点儿生气,赶忙噤了声,跑进院子里,拿来了撮箕。
还是忍不住低声对姐姐说:“你看人家要饭的的还在那里站着呢!要是肚子不饿,谁来要饭啊!”
说着,她抬起头,用恳求的目光看着姐姐:“姐,他是咱老家的人,好歹给人家一点儿吃的吧!”
十来岁的小姑娘被妹妹扰得不耐烦,丢下扫帚跑回院子里。
出来时怀里抱了一抱胡萝卜缨子,递给钟文松:“给,拿去吧!你要真是西乡那边的,一定知道,这可比树皮和草根好吃多了!”
小姑娘说完,看钟文松不接,直接往他怀里一塞,又拿起扫帚扫起地来。
小女孩看看钟文松,又看看姐姐,看上去有点儿不落忍。
于是继续央求她姐姐:“姐,我听咱爹说,从咱家到这地儿,有五十多里地呢!”
“要是他和咱们是一个地方的,一个要饭的,离家几十里地,既没有锅,也没有灶,你给他这些胡萝卜缨子,他可怎么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