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亦忻说完那句“我要动查英哲”,严婉仪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
像暗室里忽然飘过的光线,转瞬即逝的一刹那,还是泄露了这位林家主母内心的波动。
“动查英哲?”严婉仪的口气露出了明显的嘲讽,“就凭你?”
林亦忻毫不在意地迎上她轻蔑的目光,说道:“夫人,您觉得,单凭要挟他拿回林家的老宅,或者一些无关痛痒的股份,一切就能结束?”
严婉仪的眼神倏然一凝,沉默了。
这个问题,精准地刺中了她内心最深处的忧虑。
查英哲的狠辣手段和睚眦必报的性格,是出了名的。
就算只是小打小闹,或者让他感到被愚弄,后果都不堪设想。
林亦忻看了主母的脸色,便知道自己说中了。
“夫人,我知道您背后有人跟您承诺过什么,我要和他谈。”林亦忻说道。
见严婉仪的目光一动,手指在身前捏紧。林亦忻知道自己说中,便在那里直视着严婉仪。
“你以为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和他谈?”严婉仪的脸色沉了沉,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您先问过他再说,我会在这里等您的消息。”
林亦忻从那张旧凳子上站起身,缓步走到起来就不怎么舒服的床边,毫不介意地坐了下来。
坐定后,她便不再言语,微微垂下眼帘,仿佛已经进入了等待状态,将严婉仪和这个压抑的房间都隔绝在了自己的世界之外。
房间内一时陷入了沉默,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林亦忻知道,她的鱼饵已经抛出去了。
接下来,就看水下的那条大鱼到底长什么样子了。
与此同时,远方萨恩渡的一栋半旧公寓里。
查英哲站在窗前,指间的烟已经燃到了尽头。烟蒂坠落在水泥地板上,被他用鞋尖碾灭。
他身上还穿着那件礼服内搭的衬衫,领口微敞,袖子随意地挽到手肘,样子有几分焦躁。
面前的平板电脑上,没有任何的新消息进来。
屏幕的光映在他的眼里,照不透那片沉沉的暗色。
房间里弥漫着浓重的雪茄味,还有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英哲,不能再拖下去了,要走了。”说话的是刚进门的格雷,“莱昂纳多不能一直麻醉着,他这样的人不会不设‘安全开关’。而且,线人也必须尽快送走。”
格雷指的“安全开关”,是很多大人物的标配的安保措施。
他们格外惜命,会设定几个关键条件——例如定时联络、位置确认。一旦超时未响应,立刻触发预案。警报直通警卫队,区域紧急封锁。
整套机制简洁高效,专为应付绑票或突袭。
查英哲没有立刻回答,目光依旧锁在平板上,指尖在屏幕上划来划去,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英哲,时间拖得越久,对我们后续的计划变数越大。”格雷伸手从他手里抽走平板,用少有的严肃语气说道。
“格雷,你先带人把线人送走。”查英哲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
格雷一怔,语气又加重了几分:“我们这次从曼隆带来的人太多,如果这边迟迟不收尾,一旦曼隆那边出任何纰漏,后果不堪设想,那才是真正的满盘皆输。”
室外的风突然大了。
从公寓的窗口望出去,枯黄的草浪翻滚,像一群溃逃的士卒。沙尘卷上半空,将本就灰蒙的天色染得更暗,连哨塔的轮廓都变得稀薄。
查英哲终于是收敛了情绪,他从格雷手里拿回了平板,按熄屏幕。
“我知道了。两小时后,出发。”
——
在严婉仪离开后,那间破旧的房间彻底安静下来。
林亦忻不再垂眸。
她走到窗边,小心地拨开窗帘向外望去。窗外的植物挡了视线,只能隐约看出这宅子地处郊外,视野极好。但看不到任何熟悉的标志性建筑物。
这里显然是一个她从未到过的地方。
屋内靠墙的偌大书架上空空如也,积着厚厚的尘。
她又走近去看那实木书桌。
桌面同样蒙尘,她伸出手指轻轻一划,便留下一道清晰的痕迹。
拉开唯一的抽屉,里面只有几支笔尖已经锈蚀的钢笔,以及几支没有削过的木头铅笔。
最后,她回到那张她刚坐过的床上。
床单和被套都是不差的布料,看得出来这个宅子原来的主人家世不差。
布料原来的颜色算是素雅,现在已经发黄,散发着一股混合了尘埃的霉味。
她目光锐利地捕捉到枕头下,有几块不起眼的暗褐色痕迹。
林亦忻几乎可以肯定,那是干涸已久的血迹。
她的心微微一沉。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里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像幽灵般缠绕着她。
不是对景物的熟悉,也不是对这些破旧物品的熟悉,而是一种气息,一种氛围,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她努力在脑海中搜寻,却找不到任何清晰的线索。
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从何而来?
是错觉吗?还是她有自己并不知道的隐藏记忆?
就在林亦忻皱起眉头,因这种模糊的感觉而不安时,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发出“吱呀”一声。
一个高挑的男人走了进来。
临近黄昏,他的五官明明是轮廓分明的俊朗,在暮色下却非常模糊。
他身上的衬衫熨烫得一丝不苟,但领间和袖口却有些极轻微的泛黄。
在他走近后,林亦忻发现他脸部线条流畅,鼻梁高挺,薄唇弧度漂亮。
这是一张足以让很多女性都为之侧目的脸。
最令人无法忽视的,是他那双眼睛。瞳仁深处像有深不见底的漩涡,目光令人心悸的危险。
当他的视线落在林亦忻身上时,脸上的笑意毛骨悚然。
不知为何,这个男人迈步时,那种带着些许慵懒却又极具侵略性的姿态,也让她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林小姐,听说你找我。”陌生的男人开口,声音黏腻地滑进耳朵,像是蛇腹擦过潮湿的苔藓,让人寒毛直立。
当目光落在这个男人手上时,林亦忻的心猛地一跳。
他的手上拿着一卷软鞭。
黑色的复合织物鞭身,林亦忻眼熟。她曾经在查英哲的手里,见过同样款式的鞭子,曾打在她的身上。
“你是谁?”林亦忻问道。
太阳已彻底落下,房间变得非常昏暗。男人站在阴影交界处,眸光看上去像是随时会熄灭的鬼火。
“我吗?我是查英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