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在AI监工的指令下逐渐平息，伤者被拖走，清理机器人开始嗡鸣着处理爆炸现场。但空气中不仅充斥着烟尘与血腥的气息，更弥漫着一股无形的、沉甸甸的压抑，仿佛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林破晓扶着墙壁，努力平复急促的呼吸和脑中持续不断的钝痛。鼻血虽已凝固，但那种仿佛被无形之眼紧盯的感觉，依旧如同冰冷的毒蛇，紧紧缠绕在他的脊椎之上，令他难以摆脱。
“橙色观察……”他低声重复着那个词，指尖冰凉。在天穹的体系里，普通公民的监控等级是“常规（白色）”，稍有异常会被标记为“关注（蓝色）”，而“橙色观察”意味着什么？他不敢深想，只知道这绝不是好事。这意味着他接下来的每一个动作，每一次心跳异常，都可能被放大分析，任何“出格”的行为都可能引来毁灭性的后果。
“谢……谢谢你，小林。”一个虚弱的声音传来。老王被人搀扶着，苍白的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浓浓的感激，“要不是你……”
林破晓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摇了摇头：“没事就好，王叔。”他不能解释刚才发生的一切，那只会引来更多不必要的麻烦。
周围工人们的目光交织着复杂的情绪，感激与敬畏并存，然而更多的是一种源自本能的疏远与猜疑，如同迷雾般笼罩在他们之间。在这个被数据量化的世界里，任何无法被理解的“异常”，往往等同于“危险”。他们害怕被牵连，害怕自己的评分因此受到影响。
林破晓理解这种恐惧，他自己也身处其中。他不由自主地望向远处的监控塔顶，一抹微光瞬间掠过，不似日光，更像是……狙击镜的反光？
他心中一动，装作不经意地调整了一下站姿，目光在周围看似随意地扫过，最后落在一个不起眼的通风管道口。那里，一个隐秘的标记跃然壁上——简笔画燕子，独缺尾羽。这是他和苏小玥从小约定的紧急联络暗号之一。
她看到了？她知道危险？
几乎是同一时间，他的腕式芯片轻微震动了一下，屏幕上闪过一条即时消息，来源是加密的匿名频道，一闪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橘子熟了，小心蛀虫。妹妹的花需要新土。西区旧货市场，午夜钟楼】
林破晓瞳孔微缩。这是苏小玥发来的。“橘子”代指橙色观察，“蛀虫”是内鬼或特别监控，“花”自然是林浅，“新土”则是指医疗资源或逃离的机会。信息很明确：他被盯上了，妹妹那边可能有变动，需要尽快去黑市想办法。
他深吸一口冷气，竭力平复内心的波澜。现在，他不仅要为妹妹的医药费挣扎，还要在天穹的严密监控下，隐藏自己刚刚觉醒的、连自己都还没弄明白的能力。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林破晓感觉如芒在背。头顶的AI监工似乎更加“关注”他了，指令的频率明显增高，甚至有几次，他能感觉到小型巡逻无人机在他头顶盘旋的时间格外长。
他不敢贸然再踏入那奇异的“数据化思维”领域，那次经历如风暴般席卷了他的精神，留下的仅是如针尖刺入般的持续性头痛。但他内心深处又有一股难以抑制的好奇和渴望。那种掌控数据、洞悉一切的感觉，就像毒品一样诱人。如果能熟练掌握，是不是就能看穿评分系统的真相？是不是就能找到操控数据的证据？甚至……是不是能给妹妹找到真正的生路？
休息间隙，他躲在一个监控死角，尝试着集中精神，想要再次进入那种状态。他脑海中回荡着濒死边缘的恍惚，以及妹妹林浅那苍白却温暖如初的笑容，这珍贵的“情绪记忆”如同微弱的光，穿透了他精神上的重重阴霾。
这一次，没有那么剧烈。他闭上眼睛，意识仿佛沉入一片由0和1构成的温暖海洋。他“看”到了自己手腕上的芯片，不再是冰冷的金属和塑料，而是一组复杂的数据流：心率、体温、情绪波动指数、定位信号……还有一个加密的数据包，标注着“d9-Lxp-734-橙色观察”。智能手环通过心率传感器芯片，如AdUc7027bStZ62光学心率传感器，实时监测心率、血氧饱和度等健康指标，为用户提供了全面的健康数据。
他尝试着去“触碰”那个数据包，想要解析它的内容。指尖般大小的意识刚一靠近，一股强大的数据洪流猛然反弹，震得他头脑轰鸣，几乎站立不稳。不行，太勉强了。天穹核心系统的加密等级远超他的想象。
他又将“目光”投向旁边一个废弃的电子门锁。那是一个老旧型号，结构相对简单。这一次，数据流清晰地展现在他眼前：供电回路、密码验证模块、机械锁芯状态……他甚至能清晰地“感知”到密码验证模块因岁月侵蚀而显露出的微妙逻辑破绽。
【分析：利用逻辑延迟，输入特定干扰序列，可在0.3秒内强制解锁】
【序列计算中…】
“d9-734！休息时间结束！立刻返回岗位！”AI监工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尝试。
林破晓猛地睁开眼，冷汗涔涔。那仅仅数秒的尝试，却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仿佛经历了十个小时的激战。但他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心中暗自欢呼：成功了！虽然只是一个破旧的门锁，但这证明了他的能力并非昙花一现，而且似乎可以通过“情绪记忆”来补充消耗，并能通过练习来提高控制力！
“监控系统算个屁！”他在心里低吼一声，一股压抑已久的痞气和不服输的劲头涌了上来，“只要给我时间，老子迟早把你这‘天穹’的底裤都扒下来！”
他握紧了拳头，快步走出死角。他需要时间，需要资源，更需要尽快提升自己的能力。苏小玥的消息提醒了他，黑市是目前唯一的希望。
下班前夕，处理站内的空气仿佛凝固，紧张感悄然蔓延。一群身着黑甲的“鹰眼”安保人员，胸前徽章闪烁，如鬼魅般降临，迅速封锁了整个区域。
“例行检查？”有工人小声议论。
“不像，你看他们的装备，是反恐级别的。”
“难道是和早上的爆炸有关？”
林破晓的心猛地一沉，仿佛被千斤巨石压住。这些“鹰眼”精英，天穹麾下的利刃，只在风暴中心挥舞。他们的现身，无疑预示着风暴即将来临。
难道……是冲着我来的？
他竭力保持冷静，头颅低垂，仿佛融入了人群的阴影中。然而，那几道如刀般锋利的目光，却如同无形的锁链，紧紧缠绕着他，审视、探究，无所遁形。他甚至能“感知”到空气中微弱的生物电场扫描信号，那是“鹰眼”部队特有的生命探测装置。
就在这时，他的腕式芯片再次震动。这一次不是匿名消息，而是处理站AI监工的直接通讯请求。林破晓心里咯噔一下，接通了通讯。
“d9-734，”AI监工的声音依旧冰冷，却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压力？“你的工作日志出现异常数据缺口，时间段与7号巨颚事故重合。根据《天穹公民行为准则》第一百一十七条第3款，你需要接受一次标准安全问询。请立刻前往b3区问询室。”
来了！
林破晓的大脑飞速运转。所谓的“标准安全问询”，很可能就是陷阱。一旦进入那个封闭的问询室，面对更高级别的AI甚至人类审讯官，他根本无法保证能隐藏住自己的秘密。他甚至怀疑，这根本就是陈暮光在背后搞鬼，想要借机除掉他这个“异常因素”。
去，还是不去？
去，很可能是自投罗网。
不去，直接抗命，更是坐实了“异常”，恐怕会立刻引来“鹰眼”的强制措施。
他迅速扫视出口，只见‘鹰眼’如铜墙铁壁般封锁了去路。接着，他的目光转向通往b3问询室的通道，那里安保人员密布，无一疏漏。
似乎……无路可逃。
但就在这时，他的目光扫过墙壁上的通风管道系统图。刚刚在休息时解析电子门锁的经历给了他一丝启发。这些看似不起眼的管道，是否也隐藏着可以利用的数据漏洞？
在强烈的危机感和求生欲的驱使下，他那独特的‘数据化思维’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唤醒，再次汹涌澎湃起来。这一次，他没有刻意去控制，而是任由那庞大的数据流涌入脑海。处理站的结构图、监控探头的覆盖范围、安保人员的巡逻路线、通风管道的实时气流数据……一切都在他脑中飞速交织、分析、重构。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计划雏形，在他脑中瞬间形成。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直视AI监工的摄像头，嘴角勾起一抹平日里特有的吊儿郎当的笑，那笑容中夹杂着几分无奈与痞气，仿佛是对命运的嘲讽。
“行，问询是吧？带路。”
但在他转身走向b3问询室的瞬间，他的手指在背后，对着通风管道的方向，悄无声息地比了一个只有苏小玥才能看懂的、代表“三秒后，b计划”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