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策马入京时,正是春寒料峭的二月末。边疆的风还未散尽,京城的雪已悄然化去,街道上泥泞不堪,行人步履匆匆,仿佛都在躲避这冬春交替时节的湿冷。
谢婉柔遣人送来的新衣还未来得及换,我便直接进了宫。
新帝赵晟已在御书房等我多时。他比去年瘦了些,眉宇间多了几分疲惫,却也多了几分沉稳。见我进来,他起身迎了两步,语气轻缓:“沈姑娘总算回来了。”
“陛下。”我行礼,语气平静,“臣此番回京,是为太后中毒一事而来。”
他点头,神色略显凝重:“朕已命太医重新查验,然所查结果与先前无异。你可有线索?”
“幽影。”我低声说出这个名字,目光直视他的眼底,“他们在边疆行动频繁,目标不止于军粮,更可能意图搅乱朝局。”
赵晟眉头微蹙,沉默片刻后道:“若真是如此,那眼下推行的新政……恐怕也不太平。”
我心中一动,正要追问,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名内侍快步走进来禀报:“启禀陛下,江南八府官员呈上的新政施行情况汇总已到。”
赵晟抬手示意递上来,我站在一旁,看着他翻阅那些厚厚的奏折,眉头越皱越紧。
“江南八府,七府称新政成效显着,唯独江宁府言辞含糊,避重就轻。”他合上奏折,声音低沉,“可昨日,朕却听闻江宁府百姓因赋税过重而闹事。”
我心头一震,缓缓开口:“陛下,新政本意是减轻百姓负担,但若执行之人误解其意,或心怀私念,反倒会加重民间疾苦。”
赵晟望向我,眼中闪过一丝忧虑:“你是说,有人在借新政之名,行敛财之实?”
“不排除这种可能。”我点头,“臣愿随陛下前往地方,亲自查看新政施行状况。”
他微微一怔,随即露出笑意:“果然,朕没找错人。”
几日后,我们乔装成商旅,一行人低调南下。顾言澈并未同行,他说他在京城更有用武之地,替我盯着那些暗中蠢蠢欲动的人。
这一路走得缓慢,每到一地,我都刻意接触当地百姓,听他们讲述新政带来的变化。
起初几处还算顺利,百姓对新政评价尚可,虽有抱怨,但也算平稳过渡。然而,当我们抵达江宁府时,情形骤变。
这里的老百姓说起新政,脸上没有半点欣喜,反而满是怨气。有人说新税制未明,导致他们一年辛劳所得,竟不够缴税;也有人说地方官吏趁机加征杂费,将原本该减免的项目一一补足。
“这不是新政,是换了件外衣的老把戏!”一位白发老者怒声说道。
我沉默良久,心中五味杂陈。
当晚,我们住进了一家不起眼的客栈。赵晟坐在窗前,望着夜色中的江宁城,低声问:“你说,这些人明知新政之意,为何还要如此行事?”
“因为权力。”我答得干脆,“新政削弱了地方豪强的利益,他们不愿失去既得利益,便只能曲解政策,从中牟利。”
他叹息一声:“若不加以整顿,新政恐难持久。”
“陛下不必忧心。”我顿了顿,语气坚定,“只需查明真相,便可对症下药。”
翌日清晨,我们拜访了江宁知府。这位年近五旬的官员满脸堆笑,口中连连称颂新政英明,百姓安居乐业。可当他提及具体施行细节时,却总是避而不谈。
“大人,”我适时插话,“不知能否带我们去田间走一遭?亲眼看看百姓生活如何?”
他脸色微变,但很快恢复如常:“自然可以,只是近日天雨路滑,怕是不便。”
“不妨事。”我微笑,“我们既然来了,就不怕吃些苦。”
最终,他只得应允,安排人引我们下乡。
一路上,他派来的差役不断试图引导我们去看那些被精心挑选过的村庄,我却故意绕道,深入乡野。
终于,在一个偏僻的小村口,我们遇见了一位正在挑水的妇人。
她见到我们,神色警惕,直到我表明身份,并说明来意,她才缓缓放下戒备。
“你们不是朝廷的官吧?”她打量着我们,“上次来的人,穿得比你们体面多了,说话也漂亮,可走后没几天,村里又开始收额外的税。”
我心头一紧:“他们是谁?”
“说是督查新政的使团。”她摇头,“可我看他们更像是来收钱的。”
我与赵晟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震惊与愤怒。
回到江宁府,已是傍晚。我们在客栈中整理今日所见所闻,准备次日返回京城。
夜深人静之时,赵晟忽然开口:“清欢,你觉得,该如何应对这些乱象?”
“先治标,再治本。”我说,“眼下最重要的是彻查各地上报内容的真实性,同时派遣可信之人分赴各地,核实新政施行情况。至于根本,还需建立一套有效的监督机制,防止地方官员阳奉阴违。”
他点头,神情渐渐坚定:“好,那就从江宁开始。”
我望着窗外渐起的月光,心中却隐隐不安。这场新政风波背后,似乎还有更大的黑手在操控一切。
“陛下。”我忽然出声,“您觉得,这一切是否与‘幽影’有关?”
他一愣,随即陷入沉思。
我不再言语,只觉夜风拂面,带着几分寒意,也带来了某种未曾揭开的秘密。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节奏短促,却不急不缓。
我与赵晟对视一眼,他起身走向门口,我则悄悄握住了藏在袖中的匕首。
门开了,一道身影闪入,低声道:“属下有紧急消息禀报。”
我站起身,目光如炬。
“说。”赵晟沉声。
那人单膝跪地,压低声音:“幽影组织在江宁府设有据点,疑似与地方官员勾结,目的尚不明。”
空气骤然凝固。
我缓缓吐出一口气,心中已有决断。
“明日一早,我们不去京城。”我看向赵晟,眼神坚定,“我们去幽影的据点。”
他微微一笑,眼中透出几分赞许:“果然,朕没看错人。”
门外风声骤起,吹动窗纸哗哗作响。
我轻轻拉紧披风,转身走向窗边,望向远处那片沉寂的夜色。
风起云涌,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