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云舟的视线停留在夏芜的脸上,她神情无比认真,一双明亮的眸子郑重地盯着他,抿着唇,脸颊两侧的细小绒毛清晰可见,像是上好的水蜜桃。
只片刻,夏芜就收回了手。
“那什么,你怎么瘦这么多?”她顺势将散落在耳边的发撩到耳后,自然下垂弯曲的一缕黑发,像是藤蔓一样随着她的动作晃呀晃。
季云舟手心里依旧残留着她的体温,温热而干燥,让他血液不畅的手部感受到久违的温暖。
他一时半会没说话,夏芜以为他是介意,偷偷瞄他。
季云舟垂着眼睑,看不见他眼睛里的情绪,整个人像是易折的树,脆弱又惹人怜惜。
夏芜起身,又忍不住弯腰看向他的眼睛。
“季云舟,你是不是累了?”
要不然怎么不说话呢。
季云舟勾了下唇,无比气虚:“没,吃不下饭,就瘦了,会好的。”
朴爷闻言,劝道:“不吃饭怎么能行呢,你的身体本来就……不能不吃饭啊,要不跟我去山上住一段时间吧,我好好给你调理调理。”
护工连忙说:“不行!季先生的身体状态不适合移动,他需要静养。”
季云舟淡淡地笑,“不用,等我养好身子再去。”
他说话声音太轻了,像是晨间山中精灵吞吐出的云雾,太阳一出来就消散的无影无踪。
夏芜在他旁边说话都不敢太大声,生怕惊扰了他。
无论朴爷怎么劝,季云舟都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他不想给人添麻烦,刻意保持着距离,游离之外。
不知道灵泉水对他起不起作用,夏芜心想,总不能让送财童子加招财猫不小心死了吧,就算季云舟享受着很好的医疗,可他不吃饭,看起来又很抗拒复健,这样岂不是每天都要待在白楼里。
那还怎么给她创造经济价值呢?
当然,这只是夏芜给自己找的一个小借口,她真正所想,还是不忍心看季云舟一天天凋零。
每个人的生命都只有一次,中途遭遇不测已经很不幸了,倘若再因此消沉逐渐放弃生命,多遗憾啊。
夏芜终于道:“这样吧,以后我每天从村里给你送些新鲜蔬菜和水果,让他们做给你吃,吃得健康一些,说不定很快就好了。”
护工在一旁插嘴:“季先生日常饮食食材都是国外空运来的。”
夏芜挠挠头,“这样吗?不过国外的东西也不一定好吧……”
她好想吐槽,国内的有钱人真是冤大头。包括以前的她。
什么都要用国外的,吃的喝的包括名牌大牌,好像国外的就高人一等一样。
知不知道她种的菜有灵泉效果啊!
季云舟一个眼神看过去,还想说什么的护工顿时噤声了。
“会不会很麻烦你?”他轻声问夏芜。
夏芜露出笑脸,“不麻烦,忘记告诉你了,我买了一辆斗车,每天都要去镇上卖菜,刚好顺路,一点都不麻烦。”
“我跟你说啊,你赶紧养好身体,我那山上的瓜果可都快熟了,到时候带着你多去逛一逛,多接触大自然,你很快就会好的。”
季云舟的眼睛就没从她身上移开过,认真地听着,然后点头。
“好。”
“季云舟,你可要快点好起来啊!”
夏芜和朴爷没有多待,季云舟的身体没法支撑他长时间会客,二人离开白楼,坐车回村,朴爷说要抓几只鸡给季云舟送来。
夏芜也在琢磨着怎么给季云舟养养身子。
灵泉水对人体有一定效果,但效果不如作用在植物上明显。
夏芜在家时经常用灵泉水给家人冲茶泡水,做饭用的也是灵泉水,她家附近的野草和菜都长的比别的地方茂盛。
杨国俊还以为是他堆肥的效果。
虽然灵泉水没法短时间在人身上见效,可长时间饮用,杨家人的身体素质都好了很多。
从去年到今年,杨家人没有生过病,干活也不会腰酸背痛了,而且从外表来看,还让人显得年轻些。
这样对夏芜来说也好,免得有人怀疑。
不过同样的,她想用灵泉水帮助季云舟养身体,就不可能是一天两天起效的事。
这是持久战啊。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既然答应给季云舟送菜养身子,夏芜就承担起责任。
回家跟爸妈说了之后,刘桂珍也觉得季云舟可怜。
好好一个青年俊秀,多好的人啊,这么年轻就坐轮椅,现在生病了身旁也没家人照顾。
刘桂珍自己做了水牛奶馒头,夏芜趁大清早摘了最好最新鲜的菜,想了想,又从家里拿一瓶蜂王浆带上。
从去年到今年,夏芜也就取过一回蜂王浆,量少的可怜,她就没打算卖,自家留着吃。
杨老爷子每天喝一点蜂王浆,再打一套八段锦,眼看着身体越来越好,面色也越来越红润。
可见吃补品还是有点作用的。
卖菜要赶早集,夏芜四五点就起来上山摘菜,囫囵吞枣用过早饭,刘桂珍专门给季云舟做的水牛奶馒头也好了。
夏芜带上哥哥,开着心爱的斗车,赶在阳光突破云层之前出发。
她先去的白楼,听说季云舟还没醒,把东西放下就走了。
十点不到,夏芜卖光今天的菜,本想着再去季云舟那里看看情况,又觉得自己去的太勤快。
这几天她卖菜攒了一些客户,有的是开餐馆,有的是给工人做饭,每天买菜所需量大,夏芜去集市不久就能卖完。
手机铃声突然响了,夏芜把车停在路边,接电话。
“喂,你好?”
电话那头响起一道男声,“是夏夏吗?我是卢元啊,你还记得我吗?”
夏芜脑海里浮现出卢元的模样,上次卢元来村里买了不少蜂蜜和农产品回去,村里人都夸他。
而且这家伙还是个情报通,把做地产生意的心思打到村民身上,加了村里人的联系方式,夏芜山头有点风吹草动他都知道。
“记得,卢先生嘛,上次的蜂蜜喝完了?”
“哎呀,哈哈哈,这么好的东西我肯定不舍得自己喝啊,送人了!而且送出去之后反响不错,托你的福,我最近可是谈了两个大单子,”卢元人逢喜事精神爽,笑声听起来爽朗极了,两个大单子谈下来,光是提成他都拿了将近三十万,能不高兴吗?
“夏夏,你那边还有蜂蜜吗?有的话我想再买点,还有啊,我听咱村里人说,你那山头的枇杷也快熟了,你是不是打算熬枇杷酱啊?那泡不泡枇杷酒呢?我打算都要一些,可以先给你定金,你看着弄,怎么样?”
卢元总算说出打电话的目的,夏芜都笑了,这才三月底呢,枇杷成熟少说还要小半个月,卢元居然已经知道消息了?
山上的枇杷树有些年份了,夏芜接管山头之前,枇杷树处于无人问津的状态,结的果子也不怎么好。
从去年冬天开始,夏芜给枇杷树打叶浇灵泉水,开花浇灵泉水,每次往山头跑都不忘给树浇灵泉水。
这些枇杷树也没让她失望,叶子能卖,花蜜能卖,枇杷果熟了还能再让夏芜挣一笔。
单靠卖枇杷果不怎么挣钱,而且山上就那么点枇杷树,果子全摘下来卖钱也卖不出价格,还不如精加工一下,最大发挥枇杷果润肺止咳的效果。
所以夏芜之前就说,枇杷果留着做果酱或是泡酒,总共也没几个人知道,谁知道怎么会传到卢元耳朵里。
卖给谁都是卖,卢元诚心要买,夏芜就答应下来。
挂断电话,卢元从微信给夏芜转了一万块钱,备注定金。
夏芜收了钱,哥哥还在副驾驶摆弄他新买的相机。
这么一台相机,两万多块钱,配件还是从港台那边发来的,拍摄功能非常强大。
夏芜想了想,自己拿不定主意:“哥,你说咱们要不要去看看季云舟?”
杨弘文抬头看她,眼睛里满是迷茫,谁是季云舟?
除了少数亲近的人,杨弘文几乎记不住人。
哪怕他和季云舟见过不少面。
夏芜靠在车窗上,窗外的风吹乱她的头发,她向外望去,从这个位置可以看见一点湖泊,还有小小的白楼。
“我们算朋友吧,他生病了,我答应给他送菜,理应过去再关心几句,万一他不吃呢,岂不是浪费?”
夏芜摘菜时还放了一些灵泉水呢。
杨弘文虽然不明白,可还是点点头:“妹妹想看,去看!”
被哥哥戳破心思,夏芜笑笑,发动车子。
她什么时候又变得这么敏感别扭了,想看就看呗,能有什么大不了的。
斗车的声音有点大,停在白楼外立马引起安保注意。
夏芜畅通无阻进入白楼,还是昨天那个护工接待她。
“季云舟醒了吗?”
“季先生已经醒了,夏小姐要上去看先生吗?”
“我姓杨,你上去问一下他吧。”
“好的杨小姐,先生一早醒来就交代过,如果杨小姐来可以随时上楼。”
今天护工的态度可好多了,夏芜被她请上楼,敲门进入季云舟的房间,杨弘文则在楼下等着。
房间里很暗,夏芜进入时,灯才开。
床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季云舟醒了。
“是小芜吗?”
“是我,我卖完菜回来了,你怎么样?吃早饭了吗?”
夏芜靠近季云舟,他自己操控着床倾斜,半靠着坐起来。
依旧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啧,”夏芜靠近他,试探地摸季云舟的额头,“你脸好像有点红,发烧了吗?”
“不知道,”季云舟陷在厚重的被子里,看起来有点可怜,眼睛水润润的,“不难受。”
护工及时拿来额温枪,要给季云舟测量体温。
夏芜走到一旁,拉开遮光效果超好的窗帘,巨大的落地窗山水一览无余,阳光正好,自然光照进来之后,夏芜感觉屋里的阴气都没了。
身后季云舟轻声咳嗽,护工说:“季先生没有发烧。”
夏芜无奈扯唇:“那就是盖太厚热着了,现在又不是冬天,不用盖那么厚吧?”
季云舟看着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没有说话。
护工想说又不敢说,天气是不热,可季云舟一直都习惯盖厚被子。
一个坐轮椅的人,就算再怎么注意,也难免行动不便,在某些事上有些尴尬的遗漏。
哪怕处理的再及时,身上也会有些味道。
要强如季云舟,怎么肯让夏芜发现他的不堪呢。
所以昨天夜里,他让护工给他换了一床更厚些的被子。
“换床被子吧?”夏芜问季云舟。
“这样你也能舒服点,中午要不要起来一起吃个饭?我和哥哥一起来的,可以在你这里吃饭吗?”
她刚问完,季云舟就立马点头,点头还不够,虚弱地道:“可以。”
护工松了一口气,作势要给季云舟更换被褥。
“我带的有蜂王浆,去给你冲泡些,你先换。”
夏芜找个借口离开房间。
“Anna,我要洗澡,房屋清洁。”
夏芜在厨房的冰箱里找到自己带来的东西,馒头,菜,蜂王浆,还有朴爷托她带来的、已经杀好的鸡,分门别类地放好。
夏芜拿出蜂王浆,冲泡后趁无人,往里面加入灵泉水。
一杯给哥哥,一杯端上楼。
季云舟换了一身绸质睡衣,安坐在轮椅上,有些长的头发还有些湿漉漉的,打湿他颈后的衣服。
他太瘦了,瘦得呼吸都显得微弱,好像一阵风吹来都能将他吹散。
夏芜把蜂王浆端过去,“我刚泡的,需要喂你吗?”
季云舟勾唇,轻声道:“我还不至于这么没用。”
他修长的手指端住杯子,丝毫没有晃动,凑到唇边,慢慢啜饮。
“好喝吗?”
季云舟眼睛里闪过一丝奇异的光,毫不吝啬地点头:“好喝。”
夏芜松口气,“好喝就行,你多喝点,这对你身体有好处,起码能让你不那么虚弱。”
“你身上还有哪不舒服吗?我昨天问我爷了,看他能不能给你想点法子,总不能一直在房间里闷着,就算没病也闷出病来了。”
夏芜坐在季云舟对面,捧着一侧脸絮絮叨叨地说着。
她逆光而坐,却比外面的阳光还要耀眼、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