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着装，确保他出门不会被晒到了，绥安便扯起他的衣袖，一手拉上明渊，将二人拉到学堂之外，走出启蒙馆。
“我不知道你怎么想，但我认为，一个人活着的意义，并不在于别人。”
“不需要让自己成为被需要的人呀。”
卫穆清沉默半晌，衣袖上的拉力很快断了，他慢她半步，跟在她身后。
他是为别人而活吗？
他明明从来没有这个想法——真的吗，他也开始纠结了。
“我…只是不想成为无用之人。”他声音很轻，带着点颤抖。
绥安站定，严肃纠正他：“没人是无用之人。”
“什……”卫穆清愣住，吞下所有的话语。
她在说什么……
他听不懂了。
市井街头，大街小巷，午时的百姓大多都在休息，但也有藏在阴影下扇着风叫卖的小贩，忍着酷暑，人来人往时叫喊一声。酒楼中，大堂里，人声鼎沸。有人独坐一桌，小酌清酒；有人三两个好友聚在一起，高谈阔论；小二跑堂，左顾右盼或悠然自得的顾客。
绥安将他带进了酒楼，原来是来用膳。
他们坐进包厢，明渊点着餐食，问他有没有想要的，卫穆清一遍摘着帷帽，一边摇头。
绥安坐在一侧，撑着脑袋，指尖偶尔在下巴上轻轻点着，看着他，时而皱眉，时而颔首。
“你怎么了……？”卫穆清问她。
“我小时候学写字，我父亲教我写‘民为邦本’。”绥安轻声，“一个人只要活着，无论他做出什么成就，有什么行为，作为国家的基础、社会的一份子、家庭的成员，就已经是有用的。”
“你不需要——没有人必须要成为一个‘伟人’，或者一个‘成功者’。你是民，是本，只要活着，就已经是有用的了。”
卫穆清怔愣，眼里没有笑意，却笑道：“那你之前说的道德败坏之人呢，也有用吗？”
“有啊。”绥安眉眼弯弯，声音平和：“道德败坏，不是后期的错误吗，哪有人生来就是恶人？若是有了这样的人，不就代表他生长的环境有问题？”
“发现问题，解决问题，哪怕是恶人，也是有用的呀。”
“就算是我，也有用？”
“你？你怎么了？”绥安摊手，“你不是我大晟百姓了吗？”
“你又不是异类，白发白肤而已，你知道自己多美、多有才华吗？”
“美？”卫穆清自嘲一笑，“我？”
“当然！”
绥安震惊，手上拿了手帕，轻轻托起卫穆清的脸，和他对视。他的眼眶红红，薄唇轻抿，但很红润，是他身上难得的颜色。
他的眼睛很漂亮，眼型是细长的，眼仁是黑色，黑的彻底，黑的纯粹，仿佛能将一切光芒吸入，和他的白发白肤完全相反。
卫穆清怔住了，少女的指尖温暖，带着香气，眼神专注又认真，全是欣赏，他下意识想别开脸，绥安手上的帕子滑落，他立刻接住。
“我父母总叫我不要以貌取人，我也并不想站在外貌的角度评判你，但我第一次看到你就觉得你很美，像精灵，像仙子。”
他感到心脏在胸腔剧烈跳动，他知道她没有恶意，但他还是问了：“那你为什么要用手帕隔着……”
“咔嚓。”
绥安：“……”
明渊淡然起身，扯走卫穆清手中手帕，将桌上水渍擦干，包裹起碎裂的茶杯。
“因为…我手上有汗。”绥安这么说着，还点点头，肯定一句：“嗯，有汗，太热了。”
其实是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还不至于到能直接触碰的程度……
他怎么直接问了啊？！也太不可思议了！
恰好小二敲门，将餐食送进来，卫穆清也终于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整张脸通红，立刻起身帮着小二布菜。
“咳咳。”绥安清清嗓子，“还有，你字写的也很好看，读过那么多书，才华横溢，又怎么会觉得自己没用？”
卫穆清面上扬着淡笑，眼眸半垂着，声音又轻，带着叹息：“没法生存啊。”
绥安手微微一僵。
是哦。他之前住在破庙，是乞儿。
无法晒太阳，还身处他人异样的目光中，会自怨自艾，也是正常。她的夸赞，她认为的才华和“有用”，其实都是她站在自己的角度上“何不食肉糜”。
“抱歉……”
“你没有做错。”明渊冷声，站在一旁，绥安立刻拉拉他的衣摆。
卫穆清抬头，和明渊结冰的眼神对上。他微微一笑，转向绥安：“明渊说的对，你不该道歉。”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快用膳。”绥安挥挥手，悄悄戳戳明渊手心，让他坐下。
“你家的事…”绥安咽下一口米饭，看到卫穆清夹菜的手猛地顿住，她立刻继续道：“我不强迫你说，只是想给你个建议，虽然我不知道具体情况，但你们的仇恨看起来与朝廷命官有关。”
“如果不愿意求助于我的话，对你们来说，或许走科举是个好主意。考到举人，拿着发放的银钱去皇城，敲响登闻鼓，皇上不会坐视不管的。”
“……谢谢。”卫穆清轻声。“可我不能参加科举。”
绥安皱眉：“我国科举允许所有百姓参加。”
言外之意，不会因为他特殊就拒绝。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卫穆清放下碗，撩起一缕白发，在指尖打转。
“我的特征太明显，要是被他们发现我们还活着，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杀人灭口。”
“这么可怕啊。”绥安挠挠头，捏起指尖：“方便告知一点模糊的情况吗？”
“我不会说的。”卫穆清无奈。
“好吧。”绥安撇撇嘴，也不逼他，慢悠悠吃饭。
卫穆清望着她，忍不住道：“你不怕我们是你的仇家吗？说不定我们状告的官员，是你的家人呢？”
“不太可能吧，我家人很好的。”
卫穆清不置可否。
她这直接明确了自己是官家之子，不像之前总推脱自己家是皇商。会不会某一天，他们能坦诚以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