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一夜未眠。
昨夜那冲天而起的火光,如同一道狰狞的血色伤疤,深深烙印在了这座繁华都市的心脏之上。
黎明驱散了残存的夜雾,却驱不散那弥漫在空气中的不祥气息。
曾经象征着江城顶尖权势的柳家庄园,如今只剩下一片焦黑的断壁残垣,无声地诉说着昨夜的惨烈。
浓重的血腥味混杂着焦糊气,仿佛凝固在风中,久久不散。
每一个嗅到这气息的人,心中都明白。
江城的这片天,彻底变了颜色。
…
城西,一座深藏于巷弄、戒备森严的古宅。
书房内,紫檀香的烟气袅袅升腾,却驱不散那凝重如铁的气氛。
一位身着暗色唐装的老者,背负双手,缓缓转动着两颗温润的玉球,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的眼神,锐利如盘旋的苍鹰,俯视着下方。
“都查清楚了?”
声音不高,却带着久居上位的威压,仿佛每个字都重逾千斤。
下方,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中年男人躬身肃立,额头上冷汗密布,几乎浸湿了衣领。
“回家主…柳家…满门,上下三百余口,尽数覆灭。”
他声音发颤,带着难以置信的恐惧。
“无一活口…手段…酷烈至极,不似人间所为!”
老者手中转动的玉球,骤然停顿。
书房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非凡俗手段。”
老者缓缓吐出几个字,眼中精光一闪而逝。
“是过江的强龙?还是…那些隐世不出的存在?”
中年男人咽了口唾沫,艰难道:“昨夜柳家庄园附近,能量波动异常恐怖,远超人力范畴。我们安插在周边的几个眼线,直接被那股气息震慑得心神失守,到现在还疯疯癫癫。”
“而且…据传,几个平日里和柳家勾结紧密、行事嚣张的家族,从昨晚开始,已经彻底封闭了山门,任何人不得出入。”
“他们在害怕,极度的害怕!”
老者眼中闪过一抹深深的忌惮,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玉球,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冷静。
沉默良久。
“传我的命令!”
“立刻收缩所有灰色地带的产业!约束族中子弟,近期全部给我安分守己!”
“谁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去惹是生非,给我打断他的腿,直接扔出唐家大门!”
“还有,柳家倒下后留出的那些地盘和利益,暂时一分一毫都不要去碰!这潭水,现在深不见底,谁碰谁死!”
“啪!”
玉球被重重按在红木书桌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江城这天,要彻底浑了!都给我夹紧尾巴做人,听清楚没有?!”
“是!家主!”中年男人如蒙大赦,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脚步虚浮踉跄。
无形的恐惧,如同瘟疫,迅速在江城最顶层的那个圈子里疯狂蔓延。
与此同时,官方的力量也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介入。
柳家庄园被拉起长长的警戒线,彻底封锁。
无数身着特殊制服的人员进进出出,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现场勘查的初步报告,只用了“惨烈”和“非人”两个词。
很快,一个突破口出现了。
救援人员在清理外围一处几乎被遗忘的柴房时,发现了一个被浓烟熏晕过去的年轻女佣。
她侥幸躲过一劫,成为了唯一的幸存者。
从她断断续续、惊恐万状的描述中,一些关于柳家隐藏在光鲜外表下的肮脏勾当,如同冰山一角,逐渐浮出水面。
强抢民女、进行非法人体实验、甚至暗中勾结某些境外非法组织…桩桩件件,触目惊心,令人发指!
一场针对柳家及其所有关联黑色产业链的严密调查,以雷霆之势迅速展开。
不少平日里与柳家往来密切、称兄道弟的家族和个人,一夜之间都被纳入了官方的重点监控视线。
一时间,整个江城上层社会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
老城区,那间不起眼的小诊所内。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落一地斑驳,驱散了残留的阴冷。
病床上,苏清月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如同蝶翼振翅。
她缓缓睁开了双眼。
眼前的世界不再是纯粹的黑暗,而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雾,隐约能看到模糊的光影轮廓。
比完全失明时,清晰了那么一丝丝。
她试着动了动手指,身体却传来一阵阵酸软无力感,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
空气中,除了熟悉的淡淡药香,似乎还萦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
那味道让她心头莫名一紧,有些不安。
“凌辰…?”
她试探着轻声呼唤,声音带着久睡后的沙哑和虚弱。
守在床边的凌辰(清玄)立刻回过神。
他几乎一夜未眠,识海中与墨衍的激烈交锋,让他心神俱疲,眼底浮现出淡淡的青黑。
但望向苏清月的目光,依旧带着刻意维持的温和。
“清月,你醒了。”
他站起身,倒了一杯温度刚好的温水,小心翼翼地扶起她的上半身,将水杯递到她唇边。
“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苏清月小口小口地喝着温水,暖意顺着喉咙流淌进四肢百骸,让她稍微恢复了些许气力。
“还好…就是身上没什么力气。”她微微蹙起秀眉,“我好像…睡了很久很久?”
“嗯,你之前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凌辰(清玄)不动声色地避开了重点。
他没有提及柳家庄园发生的血腥惨剧,更没有提她被当作祭品、险些被抽取所有生命精华的恐怖经历。
那些黑暗与残酷,不应该沾染她纯净的灵魂。
苏清月眨了眨依然迷蒙的眼睛,努力想要看清眼前人的轮廓。
“凌辰…我的眼睛…好像…好像能看到一点点东西了…”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几乎不敢相信的惊喜。
凌辰(清玄)心中几不可察地轻叹一声。
昨夜,血魔大阵虽然被他强行中断,但苏清月被抽走的生命精华并未完全补充回来。
她体内那丝微弱的灵韵再次陷入沉寂,视力的恢复,也仅仅是杯水车薪。
“嗯,有好转就是最好的消息。”他声音放得更柔,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别担心,我会想办法治好你的,相信我。”
苏清月轻轻“嗯”了一声,虽然看不真切,但听着他沉稳温和的声音,那颗悬着的心便莫名地安定了下来。
不多时,苏清月的母亲匆匆赶到了诊所。
得知女儿的眼睛似乎有了好转的迹象,这位朴实的妇人喜极而泣,对着凌辰千恩万谢,感激涕零。
确认女儿身体暂时无大碍后,她便小心地搀扶着苏清月离开了诊所,准备回家好好休养。
诊所内,再次恢复了安静。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刺耳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
凌辰(清玄)拿起桌上那部老旧的按键手机,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小胖。
这是原主凌辰在江城大学,为数不多的,能称得上朋友的人。
清玄按下了接听键。
“喂!辰哥!你人跑哪儿去了?!”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一个标志性的大嗓门,震得他耳朵有些发麻。
“今天开学报到啊!你小子不会忘了吧?!辅导员刚刚还在班级群里点名找你呢!”
开学?
报到?
凌辰(清玄)微微一怔。
属于这具身体原主“凌辰”的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涌现。
漫长的暑假,已经结束了。
他是江城大学中医系的大二学生,凌辰。
一个自小被爷爷在垃圾堆旁捡回抚养长大的孤儿。
一年前,那位慈祥的老人因病去世,他就成了这世上真正的孤家寡人。
若非爷爷留下了这间小诊所作为栖身之所,再加上他拼命勤工俭学赚取微薄的生活费,恐怕连大学的门槛都迈不过去。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清玄压下脑海中纷乱的思绪,用属于凌辰的、略显平淡的语气回答道。
挂断电话,他转身走进隔壁那间狭小的卧室。
简单地收拾了几件换洗衣物,塞进一个半旧的黑色背包里。
房间简陋依旧,甚至可以说有些家徒四壁。
目光扫过房间,最终落在了书桌角落那个蒙尘的旧相框上。
照片已经微微泛黄。
画面里,一个笑容慈祥、满脸皱纹的老者,正牵着一个面黄肌瘦、眼神却很倔强的少年,背景是江城公园那标志性的石拱桥。
那是凌辰,和他的爷爷。
也是这具身体在凡俗世界,最后的一点牵挂和羁绊。
清玄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变得柔和,但很快,又恢复了惯有的淡漠与疏离。
他背上背包,没有丝毫留恋地转身,推门而出。
就在他迈出诊所大门的刹那。
识海深处,那一直蛰伏着、仿佛陷入沉睡的黑暗意志,似乎极轻微地波动了一下。
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和不屑。
去学校?
那种蝼蚁聚集的无聊地方,能有什么意义?
清玄(凌辰)面无表情,仿佛没有察觉到那丝波动,径直锁上了诊所的大门。
阳光有些刺眼。
一个新的环境,或许能让他暂时摆脱这间诊所的沉闷与压抑。
也让他有时间,好好思考下一步的计划。
如何平衡体内的“他”?
如何保护好苏清月?
如何在这个灵气枯竭的星球,找到重返修真界的渺茫希望?
这条路,才刚刚踏出第一步。
前路漫漫,荆棘丛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