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拖着沉重的步伐，上了楼独自回到卧室。
打开房门，映入眼帘是刺痛之物。
这依旧如故，墙壁上挂着计划板的惨白房间。
望着计划板，我默默地走到床边。
想起最初决定去曲凌婷的那天晚上。
2045年10月9日。
大约，两周之前。
明明并不是很长，可为什么我像是见证了一个世界的诞生和衰亡。
我倒在床上。
一时天昏地暗。
一时天晕地转。
小凌……
佐藤……
为什么……
我究竟做了些什么……
直到现在，我还是有种令人费解的不真实感。
仿佛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只要等它醒来就会结束。
究竟是怎么了？
为什么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到我身上？
爸爸……妈妈……
米娜什……
谁能帮帮我？
谁能……
最后，最后，我被疲倦吞噬，陷入沉睡。
10月25日 午日，天阴
我：“您好，请问是波尔顿市警局吗？我是欧阳亚华，我想咨询有关曲凌婷案件的最新进展。”
警员：“您好，欧阳先生，本案目前没有新的进展，想知道有关信息可以关注波尔顿市的新闻频道，有新情况会及时推送给您的。”
我：“这样啊……那，我能去探视佐藤瞳吗？”
警员：“不好意思，佐藤瞳小姐的精神状况尚未完全稳定。如果您需要探视，要再等一段时间。”
我：“好的，谢谢你。”
电话挂断。
坐在沙发上，我沉默不语。
短信铃响。
我并不愿意去看。
……
……
……
10月26日 初阳朝露
我：“您好，请问……”
警员：“抱歉，欧阳先生，本案依旧没有任何的进展。”
我：“那么之后我再来电。”
电话挂断。
坐在沙发上，我垂头皱眉。
短信铃响。
我并不愿意去看。
……
……
……
10月27日 黄昏，黄昏后。
我：“请问……”
AI警员：“您好，这里是波尔顿市警署咨询服务热线，由于近期咨询人数激增，现启动预约制咨询，如果您有任何需咨询的问题，请提前24小时预约，进行人工智能服务请按1，办理身份证件业务请按2……”
我：“那么，我可以预约明天吗？”
AI警员：“波尔顿市警署人工智能很高兴为您服务！您的预约请求被接受了，请在2045年10月28日20点之前进行预约的查询服务……”
电话挂断。
我待在客厅，不去沙发那里坐。
……
……
……
10月28日 夜凉残暑
家中空空荡荡。
一片死寂，没有半个影子。
此时正是约定时间。
我拨通电话。
我：“您好，我是昨日预约问题咨询的欧阳亚华。请问，曲凌婷枪击案有什么最新进展吗？作为这次事件的直接关系人，我……”
警员：“抱歉，欧阳先生，本案目前尚无进展。”
就真的……
没有吗……
我不相信。
我：“那，佐藤瞳的情况如何？我什么时候能去探视她？”
警员：“关于佐藤瞳小姐，有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我：“什么？”
警员：“佐藤瞳在监狱中表现出明显的自残自杀倾向，我们将她转移到波尔顿市精神卫生中心进行留院治疗，在其精神状况稳定的时候再进行审问。她需要经过医学鉴定精神状态无异常和确认无罪后才会被释放。”
我：“她……干什么了？”
警员：“在早间洗漱期间，打碎了镜子，用碎掉的镜片割自己的手腕。”
警员的话，在耳蜗上拍打。
我为佐藤感到懊恼。本想尽力帮助她，却给她带来了更大的伤害。经历这么多天的监禁回到家中，还再次失去了帮助她的机会。
我闭上眼睛，强忍着什么。
我：“如果……她那边情况有所好转……请一定要通知我。”
警员：“那不是我的工作范围。”
我：“那……那我之后再来询问她的情况总行了吧？？”
警员：“您随意。”
电话挂断。
我：“我究竟……在期待些什么……”
米娜什轻轻地走到我身边。
见她，我声音颤抖着问她：“调查有结果了吗？”
米娜什：“十分抱歉，大少爷。”
我：“难道……什么都没有吗？”
米娜什：“有关柠溪的消息真假难辨，我必须花时间去核查其中可能有用的信息。关于她和黑帮之间的联系，我仍在查实。至于大少爷您说的那个长翅膀的女人，目前没有线索。”
我：“假如有进展了，请立刻告诉我吧……”
无休无止，寸步难行。
想寻求的改变，最终带来的仅有伤痛。
大家，到底怎么样了……
我的手颤抖着，去打开那之前我一直没有勇气面对的收件箱。
广告、账单、新闻、各式各样的垃圾短信。我撇下不管去查阅别的，只发现米兰达洛特、绫乃、蓓可给我发了许多短信。
10月17日始，无数条短信扎堆频发。
那破碎的瞬间，信息在虚拟空间爆出云朵冲垮一切。随时间推移冲击逐渐减弱，每到新波次对人的压迫感却依旧强烈。直至今日，仍有零星短信发送过来。
……
……
……
环顾周围，那两个人依旧没有出现在家里，没有出现在自己的身边。
她们……她们此时究竟在哪儿呢？
米娜什看我盯着全息菜单，满脸忧愁的模样，似乎察觉到什么。
米娜什：“大少爷，您之后可以和您的朋友们见面。”
泪水，从我的眼角不知不觉地滑落。
我：“月球灯丢了。”
不知为何，我的脑中突然想到了那晚留在曲凌婷没有带出来的月球灯，那是绫乃赠送给我的，跨越十年的，无比珍贵的礼物。
米娜什：“什么？”
我：“月球灯丢了……绫乃送我的那盏月球灯在那天晚上，我没能带出来。这不是我的错啊……可为什么，为什么月球灯就……就丢了……啊……啊……不……啊啊……呜呜呜呜呜呜……”
我一直用意志力强压着，强压着哽咽。不断增压的重量，将心中那条脆弱的线彻底压垮。在紧张、焦虑、懊悔、自责、委屈中，我瘫倒在地上伴随着干呕在哭泣。
回想起我最初决定去曲凌婷的那天晚上，忍不住大哭起来。
撕心裂肺，天昏地暗。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做……这么积极去参与调查，不过是因为害怕和胆怯罢了！我没有勇气面对她们。经历过那天晚上的事情后，我也害怕有人会再来陷害我……”
米娜什抹了抹我的眼泪：“没什么好害怕的，这是您的家，世界上最令人安心的地方。等之后您空下来了，不妨邀请她们来家中做客如何？我一直认为邀请朋友来家中参加派对是不错的社交活动，虽然我明白您不是喜欢热闹的人，但我还是推荐您尝试一次。”
我：“我到现在，都还不清楚那群杀尽曲凌婷的人究竟是什么人……他们是不是冲着我来的，是不是为了报复我，我都全然不知。如果他们的目标是我，那么我不想再连累任何人了。”
米娜什：“没关系，一切都遵从您的意愿。”
我：“米娜什你继续做自己的事情吧。不要……管我了……”
跑回卧室，我头也不回。
我一头倒在床上，这计划板被泪水花掉。
将被子盖过自己的脸，无能的哭泣起来。
这就是，去做一件不在计划板上的事吗？
不，不是的，我所想的根本不是这样的。
花魁过上美好生活的愿望，是不可能了。
一切，都是因为我。
镜子破碎，便永远无法还原。
无论闭上眼睛置身于黑暗中，抑或者睁开眼睛面对现实，我每分每秒都遭受着无穷无尽的折磨。
我无法忘记小凌因毒气咳出鲜血的模样。
我无法忘记佐藤那撕心裂肺的绝望哭声。
我想跟蓓可和米兰达洛特发消息问情况。
可是，我却连打开收件箱的勇气都没有。
我无法想象，倘若自己今后有一天要面对她们，要怎么和她们解释那天晚上所发生的事情。
也许米兰达洛特已经回到过抉择之街一次了。
也许蓓可也已经在医院的电视上看到新闻了。
也许她们都已经陷入和我一样的梦碎处境中。
也许，她们还曾幻想过，在买了新的房子之后，四个人如同一个家庭一样住在一起的美好生活景象。
也许……没有我，她们本来会过上那样美好的生活。
即使那晚已过去这么久。
即使回家已经好几天了。
依旧没有勇气面对现实。
我一直在心中骗自己，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一场噩梦，眼前的一切都是梦魇造成的幻象。
只要醒来，一切就会结束。
我会发现，自己躺在家里的床上。
佐藤，小凌，米兰达洛特，蓓可搬进了新家，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我与绫乃再次相聚，一起聊聊天。
我想要醒来，想要从这场噩梦中醒来。
我从仓库中取出苹果酒，一瓶又一瓶的喝下，试图真正“醒来”。
在经过多次烂醉之后，苹果酒的酒精度数已经不能让我满意了。
我开始喝威士忌，喝波本酒，拿起瓶子对着瓶口往口中灌，辛辣且苦的酒精伴随着橡木桶的刺鼻气味，这种恶心的滋味，让我一度在自己的房间里呕吐出来。
黑方瓶子越积越多，好像我的心一样拥挤不堪。
这些酒可真是难喝极了，可酒精所带来的发热与意识模糊，却能够让我暂时忘记痛苦。
我神魂颠倒，喝醉了就大笑，醒来了就大哭，哭了就继续喝……
我身处在名为人间的地狱里。
无法逃脱。
酒精是我唯一的救命解药。
恍惚之中，我看见了深渊，岩浆与尖刺。
地板塌陷，我在不断地下坠，掉入岩浆之中。
滚烫的岩浆使我的全身上下感到灼热与剧痛，我拼命挣扎着，却找不到任何一个可以爬上去的岸。
我的身体被岩浆烤熟，烤成焦炭和灰烬，在无比强烈的刺痛中我绝望地大喊着。
这里就是地狱。
这里就是我的终点。
我是一个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