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的寂静,宋大田心里已转了好几百个弯。
“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孩子在二伯家好好的...哪里需要你家来养?”
宋小麦摇摇头:“二伯,天也不早了,咱就长话短说。”
“自来弟受了伤,这么多天了也没见你们来个人问上一问,这不明显不想要他了么?”
“既然你们不想要,就交给我家来养。”
“反正我家孩子多,再多一个也养的活。”
宋大田看出来了,对方是真想将宋来弟领养过去。
虽然早就嫌弃家里有个吃白饭的,但真到了这会,宋大田自不肯答应。
且不说别的,这事就是传出去,对自家名声都不好听。
这不明摆告诉大家,自家将孩子抱回来养了一半又后悔丢给了别人么?
丢的还不是外人,还是孤儿寡母的弟妹一家!
他可丢不起这人!
就算宋来弟被自己养死,也比送对方家里要好听的多。
想到这,宋大田当即将头一摇,脸上也终于露出一丝不悦。
“你小孩子胡闹,二伯不跟你多说,这事以后不要再提了!”
“简直胡闹。”
夜晚静谧,一大两小陷入一阵诡异氛围。
宋小麦没有急着跟对方争辩,只目不转睛的盯着对方一张满是不悦的脸:“二伯,来弟当初是你们从哪捡回家的?”
没想到对方会问这。
宋大田本不欲回答,又觉得要是不说显得自个心虚似的。
想了想,他沉声道:“那年我陪你婶婶走亲,回返路上捡的。”
他目中似有追忆。
“当时天寒地冻的,那孩子被人放在一个破草篮子里,脸都冻青了。”
“若非你婶子发现的及时,这孩子恐怕已经...”
说到此,宋大田长叹一声,盯着二人心有余悸:“怕是来弟也长不到这个年岁了...”
言中之意,若不是他们带回来,宋来弟早就冻死在了外面。
来自家白吃白喝这些年,不过是偶尔不听话打骂几下,好歹活下来了不是吗?
真是可笑,弟妹也是病的不轻,竟由着家里几个孩子胡闹!
对方说的一本正经,宋小麦也正经八百的问:“那二伯可还记得,当初装来弟的竹篮是什么样的?”
宋大田一愣,目光虚晃几下:“就是农家人用的普通竹篮...”
宋小麦好奇:“竹篮可有什么颜色?”
宋大田笑道:“这竹篮能有个什么颜色,不就都那样么...”
宋小麦歪歪脑袋:“二伯刚才不是说草篮么?”
“...”
宋大田发现了,这妮子今天是找茬来了,誓要将那小畜生要家去!
呵,越是这样,他更坚定了不会送给对方的心。
如此想着,他面不改色的笑道:“你这孩子,那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当时着急忙慌的,谁还注意个破篮子呢。”
宋小麦静了静。
“二伯,您知道安济坊么?”
安济坊三字一出,宋大田心中大跳!
默了默,他勉强保持沉稳,艰难开口:“...什么?”
“...没听说过。”
这反应,没听过才怪!
宋小麦心底冷笑。
“二伯,我实话告诉你吧,这安济坊我不仅知道,还知道当年朝廷对于领养孤儿的政令。”
“来弟三岁以前,每年可是有一笔抚恤钱的,这事你知...”
啪!
面对宋小麦的咄咄逼人,宋大田出于何种理由都不可能再保持平静。
他猛地一拍桌案,打断对方的话,大怒道:“四丫!你跟二伯什么口气说话?”
“当审犯人吗!”
面对对方的突然发难,宋小麦不急不忙,依旧定定望着对方:“二伯,你只说来弟是不是你从安济坊抱来的便是!”
“不是!”
宋大田冷眼:“什么安济坊,什么抚恤钱!我从来没听说过!”
“宋来弟就是我跟你二伯娘从外面路上捡的,这事你若不信,尽管去查!”
对方说的凌然,宋小麦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皱。
瞧这副有恃无恐的态度,难道来弟真是二人捡回来的?
可先才谈话中对方时不时露出的那丝忐忑又是为何...
或者,这里面还有什么大家不知道的隐情?
宋大田的怒吼传入两房耳中,西屋的姐妹三人不知宋四丫跟爹谈了什么,竟会惹得对方大怒至此。
要知道,自家爹除了在自家姐妹几个面前露出本性。
在外可都一直是副老实本分的形象,从不与人争执。
比起胆小的桂花荷花,胆子要大许多的宋杏花悄悄打开了一些门缝,想以此窥探一些隔壁内容。
另一边,东屋孙玉芬哄睡儿子后,早就出来趴在堂屋的窗脚下,将屋内谈论听了个全。
隐秘的夜色下,她目色阴沉,恨不得将里面挑事的丫头剥皮抽筋。
堂屋内死一样的寂静,宋小麦蹙眉与怒火正旺的二伯对视毫不相让。
无论真相是什么,她今天必须将来弟的抚养权要回自己家。
如果安济坊的政令无法撼动对方,那说明这一条办法便行不通了。
当日跟小黄大夫谈完之后,原本想着可以轻而易举要回来弟,如今看来有点想当然了。
而今对方不愿放手,即使对方没给来弟落户。
若自己不知晓周目所说的丁税之事,恐也无法强行给来弟落户在自家,毕竟众口铄金。
就如宋大田所想,养了那么多年的儿子好歹给他活了一条命,打骂一下如何就不能了?
就算大家伙都知道宋大田虐待来弟,但只要来弟不死,对方就永远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
还是那句话,生恩养恩大于天!
自家强行索要,也只会让自家落于口舌。
原本宋小麦还不欲跟对方撕破脸面,直接以丁税之事要挟对方。
本想能缓则缓,只要能达成此事,双方面子上不至于都不好看。
眼下看来是不行了。
宋大田沉沉盯着宋小麦,见对方半晌不说话,以为是被自己镇住了,当即就想下两句逐客令。
然而话未出口,便闻那死妮子张口道:“二伯,来弟翻了年便七岁了吧。”
宋大田一怔,不明白对方怎么忽然提这,但直觉没憋好屁。
果然。
下一刻便听对方道:“大伯,您知道咱们大周男丁税以六岁起征么?”
嘎吱!
宋小麦话音方落,窗外便响起一声细柴折断之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