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兖州剿匪的路上,刘备在心里腹诽,天下估计无人可知,他在浮阳之时,不止一次的对曹操动了杀念。
反正对于曹操这个人,刘备心里的观感十分复杂。
以前尚未相见时,更多的是好奇,想多了解一下这个在历史上争议颇多,人们对其褒贬不一的人物。
可在见了之后,却不知为何,总是冒出一些难以自制的可怕念头。
刘备当时在想,如果能杀了曹操,以后打天下会不会更顺利一些?
结果在深思熟虑之下,得出的答案是否定的。
杀一个曹操有什么用,杀了他之后,难道要让袁绍在北方坐大么?
袁绍真就那么无能,像演义小说中说的那样,好谋无断,色厉胆薄,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
外宽内忌,好谋无决,有才而不能用,闻善而不能纳,这或许是有的。
可凭心而论,后世之人是在尘埃落定,从争夺天下这个大局之上去看的,仅仅作为一方诸侯,袁绍是比九成之人要强的。
世人只记得官渡之战曹操以少打多,以弱胜强,此后统一北方,雄视天下。
却少有人知,真实的情况是,在官渡之战中,袁绍集团其实是因为粮草不足撤退的。
而且袁绍在不久后就病死了,其内部因继承人问题爆发了激烈冲突,精彩程度,不输于后世康麻子时期的九子夺嫡,甚至犹有过之。
在这种情况之下,曹操依旧花了整整七八年的时间,才统一了整个北方。
假设袁绍能多活几年,曹操统一北方之日,会变得遥遥无期,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故而演义中的那番话,刘备本人是当个乐子看的,一位敢在朝堂诸公被董卓压得噤若寒蝉之时,仍然敢拔剑,说出“吾剑未尝不利”的人,又怎是个易与之辈。
这样的人如果能力不行,就算身上有四世三公的光环,又怎会得到田丰、沮授等一流谋士的追随呢?
刘备之所以按下杀心放曹操离开,就是为了让其在中原牵制袁绍,避免北方迅速统一,弄出一个自己无法应付的庞大势力出来。
另外他不敢轻动的原因就是,世间哪有不透风的墙。一旦事情败露,后果会非常严重。
别说皇帝没死,董卓尚未乱政,还没有彻底进入法度崩坏的乱世。
就算是乱世,他刘备也不能无故杀这种世家子弟,这就是游戏规则,很多人都在遵守的规则。
其实整个三国时期一些高级将领,还有一些有家世,有地位的文人谋士,除非主动求死,否则只要人家愿意投降,大多都是抓了放,放了抓,敢不问青红皂白直接杀得,那就属于破坏游戏规则。
宛城一役,张绣降而复叛,让曹操差点身死不说,还让他死了最喜欢的儿子与心腹爱将,不也得捏着鼻子将献策的贾诩收入麾下,予以高官厚禄。
就连恨不得生吞了的张绣,在对方事后再次投降之后,也不得不宽宥了其死罪,甚至与之结为儿女亲家,以示自己的宽仁,用以安定人心。
如果此时动手,刘备知道自己多年积累的名声尽丧不说,他也会被人打入人人得而诛之的奸贼、恶徒之类,再没有一家一姓来投。
想要兵不血刃地下一些城池,就更是痴人说梦,基本就与争天下无缘了。
想到这里,刘备不禁有些意兴阑珊。他又何尝不想留在幽州起事,或者去并州太原发展。
可问题是皇帝死了之后,这天下又不是立马就乱的,两宫之争,董卓乱政,天子立而复废,这都是要有一个过程的。
这个阶段的发展时间尤为宝贵,是实现弯道超车,拉平与袁绍这种有着四世三公显赫背景之人的重要契机。
北方龙蛇混杂,野心勃勃之辈太多,与那些人周旋,算计,互相攻伐,刘备想着就头疼。
而那些世家,氏族,又极为看重门第出身,将自己与袁绍摆在天平上,闭着眼睛都知道多数人会怎么选择。
举个例子吧,人家袁绍取河北就犹如探囊取物,换成家世不弱的曹操,都得凭自己本事去打。
那再换成自己这个寒门子弟呢,又有几人看得上,又有几人愿意投呢?
与其这样,他选择继续苟在庐江,暗中控制九江,再利用走私盐铁、马匹等生意,或者结姻亲的方式,将江东的那些大族们一个个拉上他的餐桌,战船。
届时只要曹操如历史上那般发出矫诏,召天下诸侯会盟共伐董卓,他就能暗中威胁,让对方将自己封为扬州牧,取刘繇而代之。
等关东群雄回过神来才开始互相攻伐之时,他刘某人就已经雄据江东,挨个收拾一些不愿意上船的家族了。
能怎么处理,分而食之呗。再说兄弟们苦了这么久,总得给点好处才能振奋人心,接着让大家伙提着脑袋继续卖命。
而且不灭一些看不清局势的家族,哪来的钱财建造那座名为建业的石头城。
江东子弟多才俊,却被孙权连累,背了多少年鼠辈的骂名。
既然对方不能善用这块天赐之地,又没有手段治住那些地方豪族,自然是有德者居之了。
刘备自忖,自己的字之中带了一个德字,而且一向以德服人,重要的是兄弟够多,谅那些人也翻不出什么风浪。
一旁马车上的方源看到刘备一会眉头紧锁,一会又舒展开来,不禁开口问道。
“主公是否心中忧虑,担忧庐江之行会出现变数。”
刘备又怎么会说他在想着如何算计曹操、袁绍以及孙家人呢,只能嗯了一声,随后轻叹道。
“眼下已是三月中旬,帝星摇摇欲坠,吾等还在这兖州各地空转,不知何时能入庐江,心中有些烦闷。”
方源捋了捋胡须,有些好笑的说道,“纸里包不住火,主公虽然将功劳让出,朝堂上的文武百官装聋作哑,可如今整个大汉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您才是平灭了张燕的人。否则也就不会让您继续去各地剿匪平乱了。”
刘备有些无语,半晌之后才闷闷不乐的回了句,“这平个哪门子的乱,这些贼子的消息也太灵通了,我们还没到,他们就跑得影儿都没了。”
“一个个不是往山沟里钻,就是往青、徐之地跑,昔日敢攻城掠地的嚣张气焰呢?”
方源继续笑着,“主公,这就怪不得那些贼子害怕了,您在浮阳杀得人头滚滚,平了号称百万的黑山贼,那些流匪人数不过千人,又敢捋我们燕云铁骑的虎须。”
“况且其中势力大的,昔日已经依附张燕,在渤海已经伏诛,没能逃得回来。这里只剩下一些残匪,自是不战自溃,抱头鼠窜了。”
“唉,方老,不说这些。你能不能给一些在洛阳的故交去信,让他们替我问问袁隗,到底想要什么,才能将我放到庐江去任太守。”
“难道煮盐与炒菜之法,还不够换一地太守?”
方源听完摇了摇头,“我觉得不是袁家人那出了问题,当是出在那些阉人身上。”
“陛下应该在病中,那些狗货就压着消息不往上报,这有所拖延,也是在所难免么。”
“不过算来也快了,听说白波贼也快被打散了,只要那边的战事一结束,就得给将士们论功行赏。”
“此时如果庐江蛮乱再起,朝廷就不得不考虑一员猛将去平定那里。”
“我们的秘方与钱财已经使了出去,静候佳音即可。”
“这段时间,主公就当是游山玩水,权做消遣了。”
刘备闻言轻笑了一声,“也是,兄弟们还没看过海呢,借着剿匪平寇的名头,带着他们去海边转转,抓点鱼吃吃。”
“完事之后我们再把那群贼寇逼到徐州,捎带去那里逛一逛。”
反正寇可往,吾亦可往,就当是提前熟悉地形了。”
方源听了这最后一句话笑了笑,没有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