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刘备与郭嘉、荀谌等人推杯换盏,把酒言欢之时,距离城东四十里地的荀氏所在,正有两位年过花甲的老叟正在下他发明出来的象棋新戏。
其中一人六十有一,正是早晨在田垄之上教子的陈纪。另外一人六十有二,乃是人们所说的荀氏八龙中的老六,素有慈明无双之称的荀爽。
两人的身边围满了看棋的人,左边是陈群,陈海等陈氏子弟,右边是专程来看望六弟的荀绲,身后是荀彧、荀棐等荀氏儿郎。
更远处则有一个年方二八的妙龄女子,名为荀采,正带着荀氏与陈氏的那群胖娃娃玩着捉迷藏的游戏。
或许是因为跑得太急的缘故,未施粉黛的脸上红扑扑的,就像是一颗刚刚红透了的果子,让人忍不住想去尝一口。
陈氏的许多年轻人目光看似在棋上,可早就神思不属,魂不守舍,心神跟着这位俏皮可爱,又貌美如花的姑娘走了。
许是荀采的笑声太大,让他的父亲荀爽有些分心,被陈纪一记卧槽马给将死。
“慈明,是你拉着老夫来玩这什么象棋新戏的,怎么连连告负,被我杀得丢盔卸甲呢?”
看着陈纪得意不已的仰天大笑,荀爽就憋屈的不行,在二哥与一群后辈面前丢了面子的他没好气的骂道。
“女荀,你这丫头小声点,姑娘家的没个正行,你这般不识礼数,有哪个大户人家敢娶你。”
看着因为输了棋局而迁怒他的父亲,荀采不满的冷哼了一声。
“父亲在棋之一道上明明就不是陈伯父的对手,和女荀有什么关系?”
说完鼓起脸颊,抱起身边堂哥荀彧的儿子,一个三岁的胖娃娃,捏着他的脸道,“俣儿乖,给你叔爷做个鬼脸,姑姑给你糖吃。”
荀俣看了看自家父亲瞪他的眼神,又看了看自家姑姑。
脑海中的天平在挨顿打与好吃的方糖之间左右摇摆,最终还是好吃的占了上风,立马对着用指头往上提拉眼睛,对着不远处的一群人卖力的做鬼脸,吐舌头。
看到自家堂侄做完鬼脸,荀采一边大笑,一边抱着他转身就跑,其余的几个孩子也跟着跑了,只在原地留下一群大眼瞪小眼,哭笑不得的男人们。
荀爽嘴角微微抽动,最后还是长叹一声道,“老夫老来得女,终究是把女荀惯坏了啊。”
陈纪则是笑着摇了摇头,“女荀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姿容不俗,聪慧机敏,才情无双。”
“这样的好姑娘,求亲之人都快把你的门槛踏破了。要不是你这老头挑挑拣拣,她又何至于至今未嫁。”
“对了,说起女荀,最近南阳阴氏托人来找老夫,想要让我保个大媒,你意下如何?”
荀爽眉头一皱,想了想后竟有几分意动,伸手邀请道。
“此等大事怎能在这说,不若元方与我书房一叙,如何?”
“固所愿,不敢请耳。”陈纪笑着起身,在儿子的搀扶下站直了身子,活动了一下因为久坐而变得僵硬的腰肢和大腿。
“不服老不行呐,不过一想到我等风烛残年的老叟,还要被人用刀剑逼着去做官,就感觉甚是荒唐。”
荀爽也在活动身体,闻言无可奈何的一叹。
“一群囊虫把朝堂搞得乌烟瘴气的,引狼入室,让董卓这样的奸贼窃居高位,弄得这汉家江山风雨飘摇,动荡不堪。”
“眼看这天下就要倾覆,我等又怎有补天之力,想想就教人心灰意冷,愤恨难平!”
荀绲拉了拉六弟的胳膊,“进书房吧,在小辈面前说这些作甚。”
随即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看向儿子荀彧,“友若呢,怎么不见他人?还有奉孝去哪了,不会又去那红袖招喝花酒了吧!”
荀彧看遮掩不住,只能苦笑着点了点头。
“胡闹,朝廷使者即将到颖阴,还是带兵来的,这是关乎荀氏生死存亡,兴衰荣辱的大事,他荀友若竟然敢夜不归宿,偷跑出去喝花酒?!”
“看他回来后我不打断他的腿,再将其逐出家门!”
“文若,你愣着干什么,还不给我把那个逆子捉回来,真是丢人!”
荀彧轻叹了一声,随后起身行礼道,“父亲息怒,我这就去找人。”
这时荀爽吩咐他的儿子荀棐道:“你也跟着,去城里请刘将军在酉时之后来家里坐坐,顺便吃个晚饭,别人诚意十足,我等也不好拒人于千里之外。”
等荀爽说完之后,发现所有人都看着他,似乎是没有想到他会邀请刘备来荀氏做客。
“愣着作甚,现在未时都快过了,还不快去请贵客?”
看到父亲生气,荀棐连忙点头,拉着荀彧着急忙慌的出门了。
陈纪深深地看了一眼荀爽,神情莫名的一笑,跟着对方朝着他的书房走去。
刚一进屋,就没忍住笑出了声,“你们兄弟俩可真有意思,等刘备来了之后,仲慈是否要堂前训子,将友若赶出家门?”
荀爽年纪大了,不喜欢那种跪坐的方式,躺在自己的竹椅之上,没好气的说道。
“你这老家伙眼睛忒毒,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呐。”
“我与二哥商量了一下,反正友若一天游手好闲,与一群狐朋狗友整日花天酒地,不如让他跟着刘备去庐江,也能磨磨他的性子,总不能一直这么不着四六。”
“元方你呢,准备让家里的谁去?”
陈纪盘坐在桌案之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荀氏仆人提前备好的热茶,笑着开口道。
“还能有谁,是我家长文,不过得他刘备亲自来求。如若他不入我陈氏大门,那一切免谈。”
“嚯,你还真舍得,长文这孩子是个有出息的,你就不怕下错注,致你陈氏没落,败了祖宗攒下来的家业?”
陈纪长叹一声,“唉,你以为我想。我陈氏人丁单薄,那些后辈里面,除了长文之外,实在是找不出什么出彩的儿郎。”
“刘备是来求贤的,又不是来求那些只会之乎者也的读书人,他本身就是卢子干的高徒,一身学问惊人,焉能辩不出优劣,识不得良材。”
“据我所知,人家早就在许昌、阳翟等地打听郭嘉,还有你们家的那几个才能出众的孩子呢。”
“九江的蛮乱听说已经平了,刘备的那个结拜兄弟关羽非是等闲之辈,不足半月的时间,在那杀得是人头滚滚,江河变色,骇得蛮人望风而逃,已经被逼进了庐江境内。”
“可不知为何,那关羽带人定了九江之后,就不肯再前进一步,而是坐视庐江生乱。”
“眼下庐江的蛮乱闹得那么厉害,这刘备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放着手中数千兵马与上万流民不管,就非要一头扎到颍川来求贤。”
“真要心存敷衍之意,给个没什么大用的劣才,必会得罪这人呐。”
“不瞒你们,素有相面之能的许子将来信提醒过我,非是万不得已,否则千万不要得罪刘备。”
看到两人疑惑不解,陈纪咬了咬牙,一字一句的说道。
“这刘备的道,是王霸之道,是杀伐之道。在卢子干坐下治经时,最喜的,就是公羊学派那群疯子的学说。”
说完之后,陈纪的面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念在我们两家是通家之好的份上,提醒两位一句。”
“九世仇犹可报也,这治公羊的不是疯子,就是小心眼,莫要折人家面子,小心祸及子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