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咔嚓!!!”
价值连城的羊脂玉玺,在光滑的金砖地面上四分五裂!碎片如同冰晶般飞溅开去,在死寂的金銮殿内发出刺耳的回响!几片细小的碎屑,甚至滚落到了僵立殿中的杨继业脚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满朝文武,包括正要撞柱死谏的杨继业,包括刚刚还在得意冷笑的秦桧,包括那些吵嚷不休的党羽,全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目瞪口呆地看着龙案前那摊刺目的玉屑!看着龙椅上那个因暴怒和惊骇而面容扭曲、嘴角甚至溢出一丝鲜红的皇帝!
传国玉玺…碎了!
这象征着至高皇权、天命所归的重器…竟然在朝堂之上,被皇帝亲手摔碎了!
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寒意,伴随着巨大的不祥预感,瞬间攫住了每一个人的心脏!玉碎金銮殿…这是亡国之兆!是天大的凶兆!
“废物!都是废物!!”赵佶如同受伤的野兽,嘶声咆哮,声音带着破音和无法抑制的颤抖。他指着殿中那背插染血雉羽、瘫软在地的信使,“幽州!幽州怎么会丢?!说!给朕说清楚!”
那信使早已被玉碎和皇帝的震怒吓破了胆,涕泪横流,语无伦次:“陛…陛下…是…是守将郭图!那狗贼…早…早就暗中投了李长天!三日前…靖难军主力…打着…打着‘清君侧、诛国贼’的旗号…趁夜…趁夜兵临城下!郭图…郭图那狗贼…突然打开北门…放…放贼军入城!守军猝不及防…副将王忠率亲兵巷战…力竭…力竭殉国…幽州…幽州…就…就陷落了!贼军…贼军正在城中…肃清残敌…屠戮…屠戮不降者啊陛下!呜呜呜…”
“郭图!!”赵佶目眦欲裂,这个名字如同毒针扎入脑海!郭图!秦桧一手提拔的亲信!为了安插此人,秦桧甚至挤走了老将杨业!他猛地转头,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跪伏在地、同样脸色惨白的秦桧!
“秦!桧!”赵佶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这就是你给朕举荐的忠勇良将?!这就是你信誓旦旦保证固若金汤的幽州雄关?!啊?!!”
“陛下!老臣…老臣…”秦桧浑身筛糠,冷汗如浆,大脑一片空白!郭图是他的人不假,但他万万没想到,这厮竟敢献城投敌?!这…这简直是把他秦桧架在火上烤!他百口莫辩!
“陛下!秦桧举荐失当,致使雄关失守,罪在不赦!请陛下诛杀此獠,以谢天下!”杨继业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声嘶力竭地高呼!他捧着那卷《罪己录》,如同捧着最后的武器!
“请陛下诛杀秦桧!以正国法!”清流官员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群情激愤!
“陛下!此乃郭图一人之罪!秦相失察虽有责,但罪不至死啊!”
“定是李长天诡计!郭图定是被胁迫的!”
秦党官员慌忙辩解,但气势已颓,声音显得苍白无力。
“够了!都给朕闭嘴!”赵佶猛地站起,身体晃了晃,眼前阵阵发黑。玉碎的惊骇,幽州失守的噩耗,朝堂的混乱,如同三股巨力疯狂撕扯着他的神经!他感到一股逆血再次涌上喉咙,被他强行咽下。不能倒!绝不能倒在这里!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滔天的杀意,目光扫过那摊刺目的玉屑,又扫过殿中如同斗鸡般对峙的群臣,最终落在面如死灰的秦桧身上。
杀秦桧?此刻清流气势正盛,若杀了他,清流必然坐大!而且秦党势力盘根错节,仓促动手,必生大乱!北疆李长天正磨刀霍霍,朝廷经不起内乱了!
不杀?如何堵天下悠悠众口?如何平息这玉碎雄关失的滔天巨浪?!
“秦桧!”赵佶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如同宣判,“举荐失当,致使幽州陷落,罪责难逃!即日起,褫夺太师衔,罚俸三年!闭门思过!无旨不得出府!所涉军务,一律移交兵部、枢密院共议!退朝!”
说完,赵佶再也支撑不住,猛地拂袖转身,在太监惊恐的搀扶下,踉跄着冲向后殿,留下一地狼藉和目瞪口呆的满朝文武。
褫夺虚衔,罚俸思过?!
这惩罚…简直轻描淡写!如同儿戏!
清流官员们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失望与愤怒!杨继业捧着《罪己录》的手剧烈颤抖,老泪纵横,看着皇帝消失的背影,又看看地上那摊玉屑,发出一声悲怆到极致的呜咽:“天…亡我大胤乎…?” 他身体猛地一晃,直挺挺地向后倒去!气急攻心,昏厥当场!
秦桧则如同从鬼门关爬了回来,浑身瘫软在地,冷汗浸透了朝服。他抬头,怨毒的目光扫过昏倒的杨继业和那些愤怒的清流,又扫过地上那摊象征着他险些覆灭的玉屑,心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侥幸和更深的怨毒!
李长天!此仇不共戴天!
* * *
千里之外,幽州。
这座号称“北门锁钥”的天下雄关,此刻已陷入一片血与火的炼狱。昔日巍峨的城墙之上,赤底黑龙的“靖难”大旗在浓烟与寒风中猎猎作响,取代了象征大胤皇权的金龙旗。
城内的厮杀并未完全停息。忠于朝廷的残兵和部分不愿投降的士绅家丁,仍在一些街巷进行着绝望的抵抗。喊杀声、兵刃碰撞声、临死的惨叫声、妇孺的哭喊声,混杂着房屋燃烧的噼啪声,汇成一曲末日的交响。
李长天赤足踏在幽州北门城楼冰冷的、沾满血污的石砖上。寒风卷动他玄色的大氅,露出里面染血的战袄。他面无表情,俯瞰着这座刚刚被鲜血浸透的巨城。城下,是堆积如山的尸体,有守军的,也有靖难军的。城门洞内,暗红色的血水如同小溪般汩汩流淌,在寒冷的空气中迅速凝结成冰。
“王爷,郭图带到。”陈墨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一丝厌恶。
李长天缓缓转身。两名魁梧的亲卫押着一个身着大胤守将官服、却披头散发、满脸谄媚笑容的中年男子(郭图)走上前来。郭图一见到李长天,立刻挣脱亲卫(亲卫并未用力),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以头抢地,声音激动得发颤:
“罪将郭图!叩见王爷!王爷天威!神兵天降!罪将仰慕王爷仁义,久矣!今日得见天颜,三生有幸!幸赖王爷洪福,罪将方能弃暗投明,献此雄关,报效王爷!从此鞍前马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一边磕头,一边用眼角余光偷瞄李长天的表情。
李长天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目光如同深潭,不起波澜。郭图那夸张的表演,那毫不掩饰的背叛者的嘴脸,让他感到一种生理性的厌恶。这种人,今日能背叛大胤献幽州,明日就能为了更大的利益背叛他李长天!
陈墨站在一旁,看着郭图那副摇尾乞怜的模样,胃里一阵翻涌。墨毒蚀天兵…如今连这等毫无廉耻的墙头草,也成了“毒计”的一部分。他强压下不适,低声道:“王爷,郭图献城有功,按约定,当封侯爵,赐府邸…”
李长天抬起手,打断了陈墨的话。他的目光从郭图谄媚的脸上移开,投向城下那片依旧在燃烧、在厮杀的街区。那里,一队靖难军士兵正在围攻一座深宅大院,院墙上,几个家丁模样的汉子正用弓箭和砖石拼死抵抗。院内隐约传来女子的尖叫。
“那是谁家?”李长天声音平淡。
“回王爷,是原幽州通判王仁的府邸。此人是秦桧门生,顽固不化,拒不投降。其家丁负隅顽抗,已伤我数名弟兄。”一名负责肃清该区域的将领(原黑龙营悍匪,名唤黑熊)上前禀报,脸上带着嗜血的兴奋,“请王爷下令!末将带人冲进去,鸡犬不留!”
“王爷!那王仁冥顽不灵!当诛九族!以儆效尤!”郭图为了表忠心,立刻尖声附和。
李长天没有理会他们。他的目光落在院墙一角。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瑟瑟发抖的瘦小身影,似乎是个小丫鬟,正试图从狗洞往外爬,却被一个凶神恶煞的家丁发现,一把揪住头发拖了回去,隐约传来鞭打和哭喊声。
李长天缓缓抬起手,指向那座燃烧的府邸,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寒风,传入在场每一个人耳中:
“传令。”
“顽抗者,杀。”
“投降者,免死。”
“府中仆役、女眷,凡不持兵刃者,不得伤害。”
“财物…充公。”
黑熊愣了一下,显然对这个“不得伤害女眷”的命令有些意外,但还是立刻抱拳:“末将遵令!”
郭图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马上又换上谄笑:“王爷仁义!泽被苍生!”
李长天不再看那座府邸,目光重新落在跪在地上的郭图身上。
“郭图。”
“罪将在!”郭图赶紧挺直腰板,满脸期待。
“献城有功,”李长天的声音依旧平淡,“封…安乐伯。”
郭图狂喜,正要磕头谢恩!
“赐…”李长天顿了顿,目光扫过城下那汩汩流淌的血溪和堆积的尸体,“府邸一座。就在…原赵王幽州别院吧。”
郭图脸上的狂喜瞬间僵住!赵王别院?!那是赵晟在幽州的产业,更是他染瘟暴毙的凶宅!城中无人不知!赐住那里?!这…这是封赏?还是…诅咒?!
“怎么?不满意?”李长天微微挑眉,目光深冷。
“满…满意!谢…谢王爷隆恩!罪将…不,臣!臣感激涕零!”郭图吓得魂飞魄散,连忙磕头如捣蒜,心中却一片冰凉。
“带下去。”李长天挥挥手,如同驱赶一只苍蝇。
亲卫像拖死狗一样将瘫软的郭图拖走。
陈墨看着郭图失魂落魄的背影,又看看城下那座仍在抵抗、但抵抗声明显弱下去的王通判府邸,心中五味杂陈。大哥用郭图,却又将他置于凶宅,如同悬刃于顶。对顽抗者,既下格杀令,却又约束不得伤害无辜仆役…这手段,恩威并施,冷酷中又带着一丝…他无法理解的底线。
“陈墨。”李长天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臣在。”
“即刻起草安民告示,以本王名义发布。”李长天的目光投向幽州城内鳞次栉比的屋舍和更远处苍茫的北疆大地,“告诉幽州百姓,也告诉整个北疆。”
“从今日起,幽州,归靖难王府治下!”
“废除大胤一切苛捐杂税!田赋,三十税一!商税,十税其一!”
“凡北疆流民,入幽州垦荒者,授田三十亩,免赋三年!”
“开仓放粮!赈济饥民!凡老弱妇孺,每日凭户籍,可领粟米半升!”
“另,”李长天顿了顿,眼中寒光一闪,“将郭图献城之事,详加渲染,传檄北疆各州府!本王倒要看看,这大胤的官,还有几个是硬骨头!”
陈墨精神一振,眼中精光闪烁:“臣,遵旨!” 他知道,这不仅仅是安民告示,更是一把插向大胤朝廷心脏的利刃!幽州陷落本身已是惊雷,再加上这轻徭薄赋、招揽流民的政令,以及郭图这个“榜样”…北疆乃至天下的人心,将彻底倒向靖难王府!
李长天不再言语。他重新转过身,赤足踏在冰冷的、沾满敌我鲜血的城砖上,望向南方。那里,是京城的方向。金銮殿上的玉屑,想必还未扫净吧?
他缓缓抬起手,仿佛要将那座象征着腐朽皇权的都城,连同那四分五裂的玉玺,一同…攥入掌心。掌心传来的,是冰冷的血腥,和一种前所未有的、掌控命运的灼热力量。玉碎金銮殿,血火焚雄关。这北疆的寒风,裹挟着铁与血的气息,正呼啸着,吹向大胤王朝摇摇欲坠的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