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血的“骸”字旗在凛冽寒风中狂舞,如同地狱招魂的幡。旗帜下,山坳营地死寂无声,唯有北风口方向彻底断绝的哀嚎,宣告着那几名士兵的最终解脱,也如同冰冷的丧钟,敲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分食了那沾着玉玺污秽与泥土的核桃仁后,士兵们眼中最后一丝属于“人”的微光彻底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麻木的、如同行尸走肉般的死寂,以及深埋在这死寂之下、被恐惧和仇恨扭曲而成的、等待爆发的疯狂。
李长天拄着木杖,站在那面狰狞的旗帜下。肋下的溃烂在厚皮袄下闷烧般疼痛,断腿的麻木感已蔓延至大腿根,每一次轻微的移动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身体如同即将散架的破车,但支撑他挺立的,是比钢铁更冰冷、比深渊更幽暗的意志。他深潭般的目光扫过营地,扫过那些蜷缩在阴影里、眼神空洞如同鬼魅的士兵,扫过被单独关押在岩缝深处、如同待宰羔羊的阿木,最后投向西北方向——那片被瘟疫浓烟笼罩的死亡谷地。
时机到了。
“独眼。” 李长天的声音如同冻土深处的寒冰,不带一丝波澜。
独眼如同最忠诚的影子,立刻从旁边闪出,单膝跪地:“狼帅!”
“人,醒了?” 李长天问的,是阿木。
“醒了,喂了点雪水,死不了。” 独眼的声音同样冰冷,带着被彻底驯化后的服从。
李长天从怀中掏出那枚完整的狼头铜符,冰冷的金属在他指尖泛着幽光。他将其递给独眼,命令如同冰冷的铁律:
> **“给他。”**
> **“告诉他:他的主人要的‘狼帅’…”** 李长天微微侧头,目光落在那面狂舞的“骸”字旗上,嘴角扯出一个近乎虚无的冰冷弧度,**“…就在这面旗下,等着契丹狼骑。”
独眼接过铜符,入手冰凉刺骨。他瞬间明白了狼帅那残酷到极致的计划——释放阿木,让他带着消息和信物,去引契丹狼骑踏入这片死亡之地!用这片被瘟疫诅咒的土地,作为埋葬契丹人的坟场!这不仅是借刀杀人,更是驱虎吞狼,用契丹人的命,来消耗瘟疫的凶威,甚至…为骸字营趟出一条可能的生路!代价,是谷地里那些可能还残存挣扎的流民,以及阿木这个微不足道的弃子!
“狼帅…那谷地里…万一还有活人…” 独眼的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弱颤抖,这已经是他最后的挣扎。
李长天的目光如同两把淬了毒的冰锥,刺入独眼的眼底:
> **“活人?”**
> **“那是瘟疫的薪柴。”**
> **“契丹狼骑…是送葬的柴夫。”**
> **“骸字营要走的…只能是烧干净的路。”**
命令下达,冰冷,残酷,斩断一切幻想。独眼最后一丝犹豫被彻底碾碎。他低下头,握紧了那枚冰冷的铜符:“是”!
夜幕如同浓稠的墨汁,再次泼洒在黑山深处。寒风凄厉,卷起的雪粉如同白色的幽灵,在死寂的山坳外游荡。
阿木被粗暴地从岩缝里拖了出来。他浑身冰冷,断骨的剧痛让他几乎无法站立。独眼将那枚完整的狼头铜符狠狠塞进他冰冷僵硬的手里,声音如同刮骨的寒风:
> **“狼帅开恩,赏你一条活路。”**
> **“拿着它,滚去鬼哭峡!”**
> **“告诉你的契丹主子:狼帅李长天,就在鹰嘴岩下,骸字旗下!”**
> **“想要他的命?想要‘惊蛰’弩?三更之前,带够人头来换!”**
> **“过时…”** 独眼凑近阿木耳边,喷出的气息带着血腥味,**“…你和你的主子,就等着给这片瘟疫地当肥料吧!”**
阿木握着那枚冰冷沉重的铜符,如同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独眼,看着营地深处那面在黑暗中隐约可见、如同巨兽獠牙般的“骸”字旗,看着那些在篝火映照下面无表情、如同石雕般的骸字营士兵。巨大的恐惧和荒谬感瞬间淹没了他!狼帅…竟然要放他走?还要他去引契丹人来?这…这分明是让他去送死!是让他带着契丹人跳进火坑!
“不…我不去…” 阿木惊恐地摇头,声音嘶哑,“那里…那里有瘟疫!去了会死的!”
“不去?” 独眼狞笑一声,猛地抽出腰间的弯刀,冰冷的刀锋贴在阿木冻得发紫的脸颊上,留下一条刺目的血痕,“现在就去死?”
死亡的威胁如同冰水浇头。阿木浑身剧颤,看着独眼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看着营地深处那片死寂的黑暗,他知道,自己没有选择。留下,立刻死。去鬼哭峡…或许…或许还有一线渺茫的生机?或者…至少能把消息带出去?他死死攥紧了那枚铜符,如同攥住最后的稻草,眼中涌出绝望的泪水,踉跄着,一步一瘸,如同被驱赶的丧家之犬,消失在山坳外茫茫的黑暗风雪之中。
李长天站在阴影里,拄着木杖,冷漠地看着阿木那渺小而绝望的身影融入黑暗。他的眼中没有怜悯,没有期待,只有一片冰冷的算计。弃子已出,棋局已布。剩下的,就是等待猎物踏入陷阱,以及…点燃那焚尽一切的炼狱之火。
“准备火油。” 李长天对身边的独眼下令,声音如同在说一件平常事,“所有引火之物,集中到南坡风口。”
独眼心中一凛,明白了狼帅的最终意图——不仅要借瘟疫坑杀契丹人,还要在必要时,亲手焚毁这片可能成为他们最后庇护所的山坳,连同里面可能残存的瘟疫源头!他默默领命,转身去执行这毁灭性的准备。
时间在死寂和寒风呜咽中缓慢流逝。营地如同巨大的坟墓,士兵们蜷缩着,连呼吸都小心翼翼,仿佛怕惊扰了无形的死神。李长天靠坐在冰冷的岩石下,闭目养神,但所有的感官都如同拉满的弓弦,捕捉着黑暗中的每一丝异动。
接近三更时分。
“轰隆隆——!”
沉闷而密集的马蹄声,如同滚雷,骤然撕裂了夜的死寂!从西北方向,鬼哭峡的方向传来!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带着一种蛮横的、毁灭一切的威势!
来了!契丹狼骑!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果然被阿木的消息和狼头铜符引来了!
营地瞬间被惊醒!士兵们惊恐地抓起武器,望向马蹄声传来的方向,脸上充满了对契丹铁蹄的本能恐惧。即使是骸字营的凶兵,在成建制、狂飙突进的契丹精骑面前,也如同待宰的羔羊。
李长天猛地睁开眼!深潭般的眼底,没有恐惧,只有一片冰冷的、如同猎人看到猎物踏入陷阱的幽光。他拄着杖,艰难却坚定地站起身,走到营地边缘一处视野相对开阔的岩石后。
借着惨淡的月光和雪地的反光,只见一支庞大的契丹骑兵队伍,如同黑色的钢铁洪流,正沿着狭窄的谷道,朝着鹰嘴岩方向狂飙突进!粗略看去,不下两百骑!战马嘶鸣,弯刀在月光下反射着森冷的光泽,契丹人特有的、带着血腥味的呼哨声在夜空中回荡!为首一骑,身形格外魁梧,头盔上插着显眼的雕翎,正是耶律大石的亲信大将!显然,为了“狼帅李长天”和传说中的“惊蛰”弩,契丹人下了血本!
他们的目标,直指骸字营藏身的山坳!
然而,就在契丹铁骑即将冲出谷道、踏入鹰嘴岩下方那片相对开阔的洼地时——那片洼地,正是之前焚尸的死亡谷地边缘!
冲在最前面的契丹战马,突然发出一阵凄厉惊恐的嘶鸣!紧接着,如同连锁反应,整支骑兵队伍的前锋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