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格?
这个名字在尚独舌尖上绕了一圈,听着不像是汉人的名字。
但是不重要,名字这东西有区别性就好,“桑格”正好记得住。
“想聊什么?”尚独看了一眼正在准备的队员。
“太元基地怎么走?”
尚独道:“太元基地只有两公里了,我们正要去。”
这人点点头,“我能跟着走吗?”
尚独比了个oK的手势,再度打量了他一阵,略带困惑道:“你什么行囊都没有?”
这人从风沙里出来的一刻,尚独就发现他身上什么都没背,代步工具也没有。
他出现的方向方圆几十里可都是什么聚落都没有的风沙带,没有物资想穿越是不可能的。
尚独感觉到一丝诡异,来来回回扫视他,果然在他的罩袍下摆处发现了一丝血迹,警惕起来,低声问:“你……从哪里来的?怎么穿越这个风沙带的?”
这人低下了头来,似乎很是沮丧:
“我从西南边的一个没有名字的小基地来,听说这边有个中型基地生活很好,决定过来居住,但是途中物资被人抢走了……还好遇见了你们。”
最近的确是有一些盗匪在风沙带游走打劫,大概是人多势众,单打独斗的人即使带了武器也不敢反抗。
尚独暂且放下了怀疑,毕竟对方只是一个人,他点点头:“不容易,我会带你进基地的,你有异能吗?”
对方摇头。
尚独道:“那你身上也没有值钱的东西吧,只能住在西城区了,如果你想换东西可以来找我,我是太元基地嘉美商会的二把手。”
听见这话,萧见信松了口气。
还好他信了。
他没有被打劫,而是错估了距离,穿越这个地方的时候差点饿死,伤口是因为掏了沙漠蛇的蛋被咬伤了。
所幸没毒,一会儿就愈合了。
毒伤流入血液,影响太大,异能修复起来非常麻烦。
沿着路牌和末世前马路的痕迹,尚独带着人回到了基地。
太元基地的门口筑着高墙,时刻都有人把守。
进出的人都排成了两列,进去的人审查显然比出来严格许多。
尚独算是个人物,士兵一眼就把他们一行人放进去了,审查到一身黑的萧见信时多问了几句话。
“哪里来的?”
“西南边。”
“来干什么?”
“定居。”
“登记一下必要信息再进去。”
说着士兵把他推开,萧见信跟着人进入了隔壁的一个小房间。
一进去,果然就是异能试剂。
还是那些最常见的试纸,只要不是验血萧见信就不担心。
试纸放进嘴里又拿出来,没有变色。
既然被认定为普通人,审查就简单多了,填了名字和年龄,最重要的学历和特长。
当萧见信说出法学后,对方显得非常兴致缺缺,立刻拿了个牌子给他,让他自己去西城区,挥手把他赶出去了。
萧见信都没时间多问几句话,出门的时候还听见他在后面嘀咕:
“法学,啧,你是教授都没用。”
萧见信暗暗比了个中指。
别小瞧任何一个学科,蠢货,看你那蠢样末世前就没读过书。
虽然他也把内容忘得差不多了。
萧见信走出小房间进入基地,还没看上两眼,就看见了在等着他的尚独。
尚独抬手:“桑格,这里。”
他快步走过去。
尚独:“怎么样,给你安排住的地方了吗?”
萧见信掏出了牌子。
尚独非常自然的伸手就拿,萧见信手猛地一缩。
速度太快,尚独握了个空才反应过来,迟钝地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嗯?”
萧见信习惯了下意识躲避他人的靠近,自己也反应了一会儿后,立刻递出去:“你看。”
尚独随口感叹:“手这么快,我寻思我看看,带你去地方。”
尚独领着萧见信往深处走,萧见信打量起这个比较有名的基地,街道上摆着不少小摊,卖的都是小物件,不算精美,但还是有不少人围着看。
骨头和晶石串的项链、手串,常见的蔬菜和一些风干肉,还有一些手套、帽子之类的衣物。
商贩们很少吆喝,都坐在地上扇着风,聊着天,来来往往的人没有特别瘦弱的。
能看出来这里的人不用为食物发愁,生活水平的确不错。
萧见信藏在罩袍下的手摸着腰后别着的刀,目不转睛地盯着街道两边的商贩和摊位,双眼亮了又亮,观察着来往的人的打扮,低头看了眼自己。
他们连衣服都穿得比他好。
一路上不少人和尚独打招呼,好几个人要拉着尚独去吃饭聊天,都被他用带新人的借口拒绝了。
“你又想拉人进商会啊?别害人家小伙子了你。”
萧见信默默打量着这些人,点点头打个招呼。
这些人冲萧见信道:“他拉你进去千万别去,商会就是到处流浪,你绝对不习惯的。”
尚独赶紧啧他们几声,“那你别来买东西!”
“错了错了,尚哥,”他们又立刻双手合十,“您是我命根子。”
“滚你爸的!”尚独把他们赶走了,回头冲萧见信道:“商会没那么累,别信。”
萧见信闻言,微微挑眉。
真想拉他?
倒是无所谓,反正他也流浪惯了。
等尚独满头大汗地和他一起走进西城区,风貌又是陡然一变。
这里没有摆摊的人,住的地方是末世前常见的那种路边的物业都没有的商业民居楼,窗外飘满了洗好的衣服和内衣裤,街道上的垃圾桶乱糟糟的。
这里的生活水平显然没有刚才的地方好。
所幸是尚独领着他来的,负责人态度非常好,给萧见信选了一个位置采光不错的小房间。
但唯一的好处也就只有采光和位置了。
房间很小,一张床、一个半米高的木箱子——似乎是用来储物的,一个小得不行的桌子,配了个塑料凳子,但高度和桌子都无法匹配,厕所、厨房、浴室都没有,只能去公共的地方洗漱。
床上有简单的被子、枕头,现在这个温度晚间没问题,但是极寒期一来就看不过去了。
萧见信有些头疼。
在门口交付钥匙的时候,萧见信看见尚独给负责人递了什么东西,白花花的,等负责人走后他立刻问:
“住房不要钱吗?”
尚独道:“要,我已经交了一个月的了,不贵。这地方不太行,但是你现在刚进来,东城那边不会准你进去的,先在这住着吧。”
萧见信听了,暗道这条件已经够好了,比睡在废墟里被大老鼠啃脚指头好多了。
他顿住往里面走的脚步,看向尚独,郑重道:“谢谢你,尚哥。”
尚独哈哈大笑:“我可没说免费,你这一个月好好打工,记得把钱还给我。”
萧见信问:“这里的钱是?”
“太元基地有自己流通的货币,这个。”说着尚独从兜里掏出了几块白色的东西。
萧见信眯起了双眼,就是刚刚给负责人的东西。
是大型兽的牙齿,尖锐的地方已经磨圆润了不少,根部穿洞用鱼线穿在了一起,像装饰品似的。
“现在大基地都没恢复纸币,太容易损坏了,都用的金属或者牙齿,”尚独道,“但是一定要这种有标志的基地才认。”
尚独递给他看——牙齿上果然有凹进去的痕迹,似乎是烙印出来的,纹饰复杂,中间夹着显眼的数字,大概是机器制造,让制造假币有了门槛。
萧见信仔细看了看,似乎按照不同动物的牙齿赋予了价值,纹饰也有变化,但果然还是按照大家最熟悉的一、五、十、二十的面值。
在这些牙齿里,最显眼的就是一颗尖锐粗长的牙齿,宛如刀锋一般的弧度极具威胁性,约5厘米长,足以看出这颗牙齿生前如何帮助野兽撕裂猎物啃咬食物,上面也标注了一个非常大的面值——一百。
萧见信一眼就认出来了,他非常熟悉。
狼的犬齿。
尚独见萧见信一直看,介绍道:“这是最大面值了,狼的牙齿,杀一只狼好像有……”
“四颗犬齿。”萧见信回答。
“对,四颗犬齿,”尚独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但是狼都是一起走的,很难杀。”
“打死这些动物后,把牙齿交给基地是有报酬的,肉也值钱,基地的年轻人都组队干这个,来钱快。”
“看你身板别想着干这个了。”
萧见信已经脱下了黑袍,正将自己腰后的刀放在桌上,闻言顿了顿,他的确有些瘦。
尚独看他的刀一眼,没怎么在意,有些别扭道:“我说——你想来做行商吗?我看你反应挺快,在野外应该也有不错的生活经验吧?”
萧见信思索片刻,先说自己考虑考虑,然后把尚独送到了巷子口。
尚独挥手道别:“我在东区,大家都知道我住哪,有事可以来找我,我很看好你,考虑一下吧。”
萧见信笑着和尚独道别后,回到了自己的新房间。
现在人很少,大概都出门工作了。
他坐在床上躺下,双手放置在腹部,盯着发霉的天花板,幽幽叹了口气,“……这里应该能安稳待一段时间了。”
他不想当行商。
毕竟他已经流浪太长时间了。
他侧头看着窗外,晴空万里,太阳温暖无比,难得天气这么好。
这让萧见信也想起了那天的事情。
“萧,你的心不在这里,”苍老的手指覆盖在他的额头,喇嘛深沉清澈得好似湖水的双眸望着他,“你要去寻找让你安定下来的地方。”
“两年了啊……”他呢喃。
在丰城那里“死”过一次之后,已经两年了。
没开玩笑——他真的死了。
他只记得自己赴死前那剧烈的疼痛,意识堕入虚无。
萧见信也分不清自己是死了还是休克,不过别人肯定觉得他死了。
因为他醒过来的时候,躺在一片漆黑中,伸手一摸,是木棺材。
萧见信差点又吓死过去。
还好变异的老鼠啃破了棺材板子,他轻而易举就爬出来了。
他永远记得从棺材里爬出来的那天——炽烈温暖的阳光照耀在他重生的身躯上,血液流淌,心脏缓慢跳动。
一阵风吹过,头顶沙沙作响,花瓣落在他的头上。
萧见信抬头一看——身后是一棵晚樱树,似乎是刚种下不久,不够粗壮,枝叶在风中摇晃,枝头发出新芽,但没有开花。
他低头看去,落下的花瓣是枯萎的。
回头一找,果然,棺材里全是枯萎的花瓣和叶子。
在末世,这条件是厚葬啊。
萧见信呆坐了许久,才相信自己居然活过来了。
他摸着自己的四肢,站起身围着树绕了一圈,没有看见任何人在坟头留下墓碑,无法得知谁为他做的棺材和一切。
他抚摸着棺材板子,在树下看着太阳落到山后,才起身离开。
丰城几乎被毁了一半,已经基本无人居住。
他离开了丰城,往南方基地走,期间遇见不少人,听说了许多许多事情。
比如,北方联合基地插手了丰城的事情,从这座废城里吸纳了新的人员后迅速扩张,人数直逼十万。
比如,北方联合基地在试图继续往南方扩张时遇到了无法打通的阻碍。
又比如——苏南基地的强势崛起,让整个国家的华中南地区分为了泾渭分明的两大绝对势力。
萧见信经历了不少事情,吃了不少亏,花了将近半年才走到苏南基地附近。
他到时,苏南基地已经是赫赫有名的大基地了。
要是死之前的他,必然立刻投靠回到苏总身边,死死抱住大腿。何况,旦增还在那里,旦增绝对不会背叛他。
虽然他一直渴望回去,但回去,究竟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重生一次的他心态改变了许多,思考起问题也谨慎了不少。
所以他没有贸贸然进入,而是在附近打听了不少苏南基地的消息。
关于旦增的情况、关于苏华盛、关于陶斯誉。
但出现最多的名字让他也有些意外——虞初魉。
这家伙居然成为了基地发展过程中一个不可或缺的人物,他让苏南基地掌握了不少非常硬核的技术——酸雨检测腕带就是他发明的。苏南基地的医疗鼎鼎有名也多亏了他。
旦增在基地发展过程中发挥的作用也不少,但总是和剿灭计划、战役同时出现。听说他已经成为了举足轻重的战力标志,多次性命垂危都挺了过来。
而陶斯誉的名字,消失了。
听完这些消息,尽管萧见信很想和旦增重逢,但思考再三,最终还是没有和故人见面,选择了离开。
末世前他的位置就坐得不太稳,如今过去了一年多,回去的他还能有什么权势?恐怕还会成为炮灰。
到时候暴露了异能,恐怕旦增也保不住他。如今的他只会给身边人徒增麻烦——这也是他流浪的原因。
一旦异能暴露他只能离开。毕竟经历过异能暴露后差点就被人抓走的时候……他就像个唐僧,走哪都是劫难,怀璧其罪啊。
从丰城走到苏南基地的过程中,他也不是吃素的,不仅要清理丧尸,还得警惕野兽,甚至是一些流民,被打得半死的次数也不少,要不是异能强悍,他早就动弹不得被野兽咬死了。
没什么比实战更能磨砺人,这个过程中,他能受的伤受了个七七八八,把异能和自己的身体摸索得差不多。
既然他已经能够独自走到这里,他想——也无需去依靠别人了。
离开了苏南基地,萧见信继续在各个地方流浪,也是几次陷入生死险境,但靠着自愈的异能坚持下来。
他现在带在身边的武器——一把中等的藏刀,四十厘米左右,锋利又轻便——就是跟着一群流浪者到了藏区附近,遇到了老熟人赠送的。
藏区地广人稀,丧尸少,野兽也不一定打得过他们豢养的藏獒,生存环境本来就较为艰难,更恶劣的环境当地人适应得也很快,所以这边的人平和一些,即使知道了他的异能也没拿他怎么样。
——主要还是因为他的老熟人在当地享有话语权。
在那住了不少时间,但萧见信总是没有归属感,望着清澈的天空和更清澈的湖水,望着金光覆盖的雪山,他的心里总是有些无法释怀的东西。
哪怕死过一次也无法释怀。
所以,尽管故人一再挽留,在喇嘛的开导下,他待了半年多,还是离开了。
他曾经幻想过自己这生大概就这么流浪下去……但果然还是想过得安稳一些。
他骨子里是渴望安定的。
……
沿着河流割断的版图中屹立的两个大基地相爱相杀、僵持不下,也有好处,其他的小基地有空间慢慢发育起来。
太元就是夹在南北方之间发展得不错的一个中型基地。
正好,他就在这里安定一下。
萧见信轻轻吐了口气,打开窗户,让阳光照入室内,然后将藏刀放在枕头下,侧躺着,静静闭上了双眼。
——
此刻,距离太元基地两百多公里,一座名为丰城的废城里。
在结了蛛丝网、落了灰尘的信号塔附近。
一株挺拔的晚樱树伫立在废墟后,绽放出了花朵。
一个人影正缓缓靠近,在发觉了什么后,加快了脚步。
等他来到了花树下低头一看,呼吸一滞。
花瓣落在了小小的坑里,那里面,被老鼠啃食、又风吹日晒腐朽烂掉的棺材板落在一旁。
——棺材里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这个死而复生的解释,太难解释了,毕竟我不是理科生。总之是心脏的确停跳了,让人误以为他死了,但是异能不是生物科学可以解释的东西,医学上也有心跳暂停许久后还能活的病例,萧的异能让他保住了性命,率先保护大脑和心脏,器官在极限情况下活动降低到最后,然后花了长时间修复。
总之,我们就当这是萧家一生一次的复活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