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如轻纱般弥漫,尚未散去,药杵一下下撞击铜臼的清脆声响,如同密集的鼓点,已在临时医馆中回荡。
那声音尖锐而清晰,仿佛要穿透这朦胧的晨雾。
沈清歌将最后一钱苍术投入药炉,指尖轻轻落在鎏金火漆印的莲花纹上,那细腻的纹路触感,如同她此刻复杂的心思。
昨夜檀木匣暗格里渗出的暹罗香,带着一丝甜腻,此刻仍像蛛丝般黏在鼻尖,撩拨着她的嗅觉。
\"沈姑娘,这是你要的七叶莲。\"王大夫捧着青瓷罐的手微微发颤,眼角的皱纹因紧张而堆起从未有过的敬意。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在这安静的医馆里显得格外清晰。
三天前还梗着脖子骂她\"黄毛丫头\"的老大夫,此刻连递药杵都要用双手托着,那小心翼翼的动作,仿佛手中捧着的是稀世珍宝。
柳如烟噗嗤笑出声,那笑声清脆悦耳,如同银铃般在医馆中响起。
她麻利地将捣好的药泥装进瓷瓶,动作干脆利落:\"您老可算看清了,咱们沈姐姐的银针比衙门告示管用。\"话音未落,院外突然传来瓦片碎裂的巨响,那声音如同炸雷,惊得众人一哆嗦。
沈清歌手中银匙\"当啷\"撞上药炉,清脆的撞击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她抬眼正见萧煜斜倚门框的身影,玄色锦袍在晨雾中隐隐透出三道血痕,那血痕殷红如血,格外醒目。
他漫不经心地抛着枚核桃,核桃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发出轻微的呼啸声。\"阿福说今早漕船多运了三十石硫磺。\"琥珀色眸子扫过王大夫突然僵直的脊背,那眼神如同锐利的箭,让王大夫不禁打了个寒颤。\"巧得很,县衙库房偏巧就缺了三十石防疫药材。\"
浓烟如同黑色的巨龙,窜进窗棂时,沈清歌刚将解药灌入蜡丸。
刺鼻的浓烟瞬间弥漫在医馆内,熏得人眼睛生疼。
火舌舔舐茅草屋顶的声响,如同野兽的咆哮,混着焦糊味,让她恍惚回到三日前验尸窖——那具浮尸掌心的莲花烙痕,正与火漆印严丝合缝。
\"走水啦!\"
尖叫声划破了寂静的空气,萧煜踹开摇摇欲坠的药柜,那巨大的声响震得医馆内的灰尘都飞扬起来。
他扯下帐幔浸入药汤,湿布裹着的手掌带着丝丝凉意,直接按灭窜上案几的火苗,那火苗在他的手掌下瞬间熄灭,发出“滋滋”的声响。\"阿福带人堵住西墙!
柳姑娘扶王大夫出去!\"转身却见沈清歌抱着药匣往火场深处钻,那热浪如同汹涌的潮水,掀飞了她束发的青玉簪,散落的长发沾满火星,火星在她的发间闪烁,如同点点繁星。
萧煜拦腰将人拽回,后背撞上烧红的铜炉架,那炽热的温度透过衣服,灼烧着他的后背。\"不要命了?\"
\"松手!\"沈清歌发狠咬在他腕间,染血的素纱下露出半截《瘟疫论》残卷。
她的眼神坚定而决绝,如同燃烧的火焰。\"三日前浮尸携带的疫毒变种,今夜就会侵入心脉!\"她突然抓住萧煜渗血的衣襟,那血渍黏在她的手上,带着一丝温热。\"你看这火势走向——分明是硫磺引燃的流火!\"
萧煜瞳孔骤缩,那细微的变化透露出他内心的震惊。
透过浓烟望去,跃动的火蛇竟真顺着硫磺粉画的细线游走,转眼将存放药典的木架困成火笼,那火蛇发出“呼呼”的声响,仿佛在示威。
怀中人突然发力挣脱,抱着药匣扑向烈焰包围的紫檀案,那火焰如同凶猛的野兽,吞噬着周围的一切。
\"沈清歌!\"嘶吼声淹没在梁柱坍塌的轰鸣里,那轰鸣声响彻云霄,仿佛要将整个医馆都震塌。
萧煜徒手劈开燃烧的横木,飞溅的火星在掌心烫出焦痕,那焦痕带着刺鼻的气味,让他的手掌传来阵阵剧痛。
他看到那袭素衣跪坐在火圈中央,竟用银针挑破十指,将血滴入沸腾的药汤,那鲜血滴入药汤的瞬间,发出“噗噗”的声响。
猩红药汁泼上《瘟疫论》残页的瞬间,青烟腾起古怪的莲花状,那青烟带着丝丝诡异的气息,在医馆内弥漫开来。
沈清歌沾满血污的脸在火光中绽开笑颜:\"成了!
硫磺助燃反而提纯了药性......\"话音未落,头顶传来椽木断裂的脆响,那脆响如同清脆的枪声,让人的心猛地一紧。
萧煜将人按进怀里滚出三丈远,燃烧的横梁砸在他们方才的位置,那巨大的冲击力让地面都为之震动。
他摸到怀中人后颈的灼伤,声音第一次失了从容:\"你当自己是九命猫妖?\"
\"放开!\"沈清歌攥着药丸往火场里挣,\"王大夫说今晨有二十个重症患者转入地窖,这些解药......\"她突然噤声。
萧煜染血的手掌正轻轻覆在她眼睫上,温热的液体顺着指缝渗入唇角,那液体带着一丝咸涩的味道。
浓烟中传来瓦罐碎裂声,阿福的呼喊混着村民传水救火的动静忽远忽近,那嘈杂的声音如同混乱的乐章。
沈清歌忽然发觉萧煜的脉搏快得骇人,他后背三道伤口全数崩裂,将玄色衣料浸成暗红,那暗红色的血迹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刺眼。
\"你......\"
\"我若是你,\"萧煜突然贴着她耳畔轻笑,气息扫过灼伤的肌肤,那气息带着一丝温热和淡淡的烟草味。\"就先把解药塞进这个。\"他变戏法似的摸出个冰裂纹瓷瓶,\"西域冰玉制的,火烧不化。\"
沈清歌怔怔望着他唇角血渍,忽听得\"哐当\"巨响。
医馆大门被什么东西重重撞开,夜风卷着潮湿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那潮湿的泥土气息带着一丝清新,冲淡了医馆内的焦糊味。
浓烟被破门而入的气流冲散大半,柳如烟拎着浸透井水的棉被冲在最前头,那棉被湿漉漉的,带着丝丝凉意。
这丫头竟把发间的银簪掰成钩子,三两下勾住烧断的房梁,硬生生给身后抬水桶的人群劈出条路来,那银簪与房梁碰撞的声音清脆响亮。
\"接着!\"王大夫将浸湿的麻绳甩给阿福,老迈的胳膊抡起斧头劈向燃着的药柜,那斧头砍在药柜上的声音沉闷而有力。
三天前还骂骂咧咧的老头此刻眼睛通红,斧刃精准避开装着《瘟疫论》残卷的暗格,\"沈丫头!
东南角的硫磺粉用黄泥盖!\"
萧煜揽着沈清歌退到墙角,突然嗤笑出声:\"老头儿眼力倒毒。\"他屈指弹飞溅到药匣上的火星,玄色衣袖下露出半截染血的绷带,那绷带的血渍已经有些干涸。
沈清歌这才注意到他腰间挂着三枚鎏金令牌——最底下那枚刻着漕运衙门的虎头纹。
原来,萧煜乃是漕运衙门的重要人物,这令牌便是他身份和权力的象征,也难怪他能知晓漕船的情况。
火舌舔到冰裂纹瓷瓶的瞬间,柳如烟泼出的药汤恰好浇灭火苗,那药汤浇在火上的声音“滋滋”作响。
阿福带着七八个青壮扛着门板冲进来,湿漉漉的稻草垫子层层叠压住流窜的硫磺火线,那稻草垫子与硫磺火线接触的瞬间,发出轻微的“嘶嘶”声。
沈清歌突然挣开萧煜的手,赤着脚踩过滚烫的瓦砾,那瓦砾的温度透过脚底,让她感到一阵刺痛。
她从焦黑的紫檀案底摸出个青铜药臼,那药臼带着一丝温热和淡淡的药香。
\"成了!\"她沾满烟灰的脸庞绽出光彩,指尖捏着枚莹白的蜡丸,\"硫磺火炼过的七叶莲,药性烈了三倍不止。\"忽然踉跄着抓住柳如烟的肩膀,\"快取三钱砒霜......不,要五钱!\"沈清歌知晓,砒霜虽为毒药,但与七叶莲等药物合理搭配,可利用其毒性以毒攻毒,这是她在医书古籍中偶然看到并经自己研究验证过的配方。
王大夫手里的水瓢\"当啷\"落地。
老大夫哆嗦着掏出随身银针,突然扎向自己虎口穴:\"丫头,用我的血试药!
三日前给重病患喂的麻黄汤......\"
萧煜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顺手抽走沈清歌发间半融的银簪,他的眼神带着一丝戏谑。\"砒霜混着曼陀罗汁,可是要配'阎王笑'?\"他腕间还留着沈清歌的牙印,语气却轻佻得像在说胭脂水粉,\"巧了,阿福今早摸鱼逮的河豚还没下锅。\"
沈清歌猛地抬头,眼底血丝映着残火,她的眼神坚定而明亮。\"河豚肝!
对,河豚肝能解......\"话音未落,窗外传来马匹嘶鸣声,那嘶鸣声高亢而急切。
萧煜指尖的银簪突然调转方向,寒光闪过,三枚淬毒的袖箭钉入他们脚边的青砖,那袖箭钉入青砖的声音清脆而尖锐。
众人在经历了火灾的紧张后,原本稍稍放松的神经,此刻又因为这突然出现的危险而瞬间紧绷起来。
柳如烟突然抓起药臼扣在解药匣上:\"王大夫,地窖!\"阿福已经扛起昏迷的重症病患,几个纵跃翻进后院枯井。
沈清歌将蜡丸塞进冰裂纹瓷瓶,转身却见萧煜慢条斯理地擦着染血匕首,他的动作从容而淡定。
\"沈姑娘可听过'灯下黑'?\"他指尖挑起半截烧焦的账册,漕运衙门的红印在火光中格外刺眼。
院墙外马蹄声渐近,火把的光斑透过残破的窗纸游弋在众人脸上,那光斑如同鬼魅的身影,在众人脸上晃动。
沈清歌突然将瓷瓶按进药炉底的热灰里,抓起捣到半截的河豚肝抹在萧煜伤口上:\"劳烦萧公子再演场戏。\"她扯散发髻,反手将银针刺入颈侧穴位,苍白的脸色瞬间泛起病态潮红,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决绝。
萧煜低笑出声,玄色衣摆扫过满地狼藉,他的笑声带着一丝嘲讽。
当第一支羽箭破窗而入时,他正巧搂着\"虚弱\"的沈清歌跌坐在药柜前,染血的指尖捏着枚青玉骰子晃啊晃,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狡黠。\"官爷们来得巧,我这把骰子还没开盅呢......\"
残破的医馆大门在夜风中吱呀作响,火把的光斑在满地药渣上跳成诡异的莲花纹。
沈清歌倚在萧煜臂弯里,听着由远及近的铠甲碰撞声,藏在袖中的银针沾满了河豚毒液,她的手指微微握紧银针,做好了随时战斗的准备。
王大夫抱着药典残卷缩在暗影里,柳如烟指尖扣着三枚淬毒银簪——而药炉底的热灰深处,冰裂纹瓷瓶正泛着幽幽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