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裹着药香在藏书阁里浮沉,沈清歌的指甲在紫檀桌案上划出第三道月牙痕。
她将褪色的羊皮名册重新摊开,昨夜被血珠浸透的\"永昌三年云州药童\"字迹已经干涸成褐色的藤蔓,蜿蜒着爬向被撕毁的残页边缘。
\"第七次。\"萧煜斜倚着雕花窗棂,指尖转着鎏金折扇的玉坠子。
晨光在他玄色锦袍的暗绣孔雀纹上流淌,却照不见他垂眸时眼底的阴翳。
沈清歌没抬头,蘸着朱砂的狼毫在宣纸上勾出第三张脉络图:\"什么第七次?\"
\"你咬下唇的次数。\"折扇\"唰\"地展开,遮住他喉结细微的滚动,\"再咬就要见血了。\"鎏金扇骨突然轻敲她发间簪子,孔雀石铃铛发出细碎声响,惊落了檐角凝结的晨露。
沈清歌笔尖一颤,朱砂滴在\"青州\"二字上。
昨夜傀儡燃烧的靛蓝色火焰突然在记忆里炸开,她猛地抓住萧煜手腕:\"影阁当年在青州...\"
\"小心墨迹。\"萧煜抽走她压住的宣纸,染着沉水香的袖口拂过她手背,\"三年前青州大疫,影阁确实协助过太医院运送药材。\"他尾指不着痕迹地抹过名册某处焦痕,琉璃灯台投下的影子恰好遮住那个被虫蛀的\"裴\"字。
午时三刻的铜漏声里,沈清歌突然攥住本泛黄的《疫症杂录》。
书页间夹着的干枯药草簌簌掉落,露出段蝇头小楷:\"...试药者瞳现赤纹,寅时三刻必发癫狂...\"她指尖发颤地对比名册上药童的轮值记录,那些标注\"暴毙\"的名字,生辰竟全都对应着月蚀之日。
\"萧煜你看!\"她转身时撞翻了青玉笔洗,朱砂水漫过萧煜的银线皂靴,\"这些试药时辰和天象...\"声音戛然而止,她看见萧煜掌心的鎏金扇骨正抵着某卷典籍的锁扣,那位置分明是她半刻钟前要找的《太乙神针注疏》。
萧煜若无其事地收回折扇:\"怎么不说了?\"暗红的水渍沿着砖缝渗入地砖,在孔雀尾翎纹样的缝隙里聚成血珠似的圆点。
沈清歌突然夺过他袖中露角的密信,泛着冷梅香的笺纸上却只有半阙艳词。
她没看见信纸背面被指甲掐出的凹痕——那形状正是影阁传递暗号的九宫格纹。
暮色染红窗棂时,沈清歌终于拼凑出十七个试药暴毙者的规律。
她蘸着茶水的指尖在桌案画出星图:\"这些人的试药日期连起来,分明是...\"冰凉的瓷盏突然贴上她唇畔,萧煜捏着茶盏的手指骨节发白。
\"子时了。\"他吹熄将尽的蜡烛,青烟缭绕间,沈清歌没察觉他弹进香炉的安神散,\"你该去查查永昌三年的太医院值夜录。\"
更鼓声中,沈清歌抱着典籍撞开尘封的丙字号库房。
蛛网黏住她鬓边孔雀簪的瞬间,她看见某卷落灰的文牒上露出半枚血指印——那蜷曲的尾指形状,竟与父亲诊脉时的习惯性手势分毫不差。
天光微曦时,沈清歌站在了陈院使的厢房前。
老医官窗前的药杵还沾着带露的曼陀罗花,她握紧袖中誊抄着\"裴氏针灸法\"的纸笺,浑然不觉身后梧桐树上那片不该出现在太医院的孔雀翎,正被萧煜用淬毒的银针钉入树心。
陈院使的雕花门扉虚掩着,沈清歌指尖触到门环上未干的露水。
那支沾着曼陀罗的药杵斜插在青瓷瓶里,花瓣碾出的汁液正顺着瓶身滑落,在晨光中凝成暗紫色的泪珠。
\"陈老?\"她叩门时嗅到混在药香里的铁锈味。
锦缎帘幔被穿堂风掀起,老医官仰躺在黄花梨诊榻上,布满褐斑的手还攥着半截银针。
沈清歌踉跄着扑过去,发现那针尖淬着孔雀胆的蓝光,正插在老人喉间紫宫穴——正是昨夜她在《裴氏针灸法》里见过的死穴刺法。
\"别碰。\"萧煜的鎏金扇骨突然横在她腕间,沉水香裹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他玄色衣摆扫过地上翻倒的脉枕,暗绣的孔雀尾羽恰好遮住榻边几滴靛蓝色的蜡泪。
沈清歌颤抖的指尖悬在陈院使青紫的唇边:\"寅时三刻...\"她想起《疫症杂录》里发癫狂的试药者,\"有人抢在我们前面灭口。\"
萧煜的折扇\"咔\"地收拢,扇柄玉坠子擦过她耳垂:\"太医院值夜录记载,陈老昨夜戌时当值。\"他尾指勾起床幔金钩,露出诊榻内侧暗格——里面空空如也的紫檀匣还留着半枚带血的指纹,蜷曲的尾指形状与丙字号库房文牒上的如出一辙。
沈清歌突然扯开老人右衽,三道月牙状抓痕从锁骨蜿蜒至心口。
她沾了朱砂的宣纸飘落在萧煜靴边,那些标注\"暴毙\"的药童名字在晨光中渗出诡异的红。
\"傀儡蛊。\"她喉头滚动着昨夜傀儡燃烧的靛蓝色火焰,\"当年云州瘟疫时...\"
鎏金扇骨突然抵住她后颈,萧煜的气息烫过她耳畔:\"你该去查永昌三年的御药房采买簿。\"他说话时,袖中暗镖已击碎梁上悬着的琉璃灯,满地碎片恰好掩住陈院使袖袋里露出的半片孔雀翎。
沈清歌猛地转身,发间孔雀石铃铛擦过他喉结:\"你早知道会出事?\"她攥着誊抄的针灸法,纸笺边角在萧煜玄色衣襟上刮出细碎的金粉。
雕花窗外传来杂役的脚步声,萧煜突然揽住她腰肢翻出后窗。
沈清歌的后背撞上梧桐树干时,看见他指尖银针正将某片羽毛钉入树心——那孔雀翎的纹路,竟与三日前在影阁密室见过的密令图腾一模一样。
\"小心。\"
萧煜的叹息混着安神散落在她颈间,沈清歌挣扎着要去看那片羽毛,却被他用染着沉水香的袖口蒙住眼睛。
混沌中听见鎏金扇骨划过树皮的轻响,等眼前清明时,树心只剩个冒着毒烟的针孔。
\"为什么拦我?\"她指甲掐进掌心誊抄的针灸法,墨迹在月牙痕里晕开成血的颜色。
萧煜背光而立,玄色锦袍上的暗纹孔雀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他摩挲着扇骨上被毒烟腐蚀的凹痕,想起三年前青州驿道上,沈清歌也是这样攥着染疫的绢帕,将银针抵在他颈动脉问:\"为何影阁的药材车藏着孔雀胆?\"
那时他撒了第一个谎。
\"今夜子时。\"他忽然握住她执笔的右手,朱砂笔在两人交叠的掌心里画出半阙星图,\"太医院药库第三十七列暗格,有你想要的答案。\"
沈清歌甩开他的手,却被他袖中滑落的密信黏住指尖。
冷梅香的信笺背面,指甲掐出的九宫格纹正与她誊抄的针灸法重合。
她没注意到萧煜喉结处的冷汗,更没看见他藏在折扇夹层里的半枚虎符——那上面还沾着云州傀儡蛊人的靛蓝色血渍。
暮鼓响起时,沈清歌站在御药房斑驳的铜锁前。
她摸出发间孔雀簪,簪尾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与陈院使喉间银针的毒色如出一辙。
当簪尖刺入锁孔时,身后宫墙上传来瓦片碎裂的轻响,像极了萧煜把玩鎏金扇骨时,玉坠子磕碰窗棂的声音。
铜锁\"咔嗒\"落地的瞬间,沈清歌的孔雀簪突然被暗器击飞。
她转身时只来得及抓住半片飘落的信笺,冷梅香混着沉水香的气息萦绕在鼻尖,而月光照亮的青砖地上,数道孔雀翎形状的暗影正如利刃般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