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沉闷的梆子声如重锤般穿透浓稠的薄雾,沈清歌指尖的银针在昏黄的油灯下泛着森冷的寒光,那冷光仿佛带着丝丝凉意,让周围的空气都似乎变得凝重起来。
她将温润的青玉瓶贴着《南疆毒经》那色彩黯淡的七瓣梅图仔细比照,窗棂外忽然传来车轱辘碾过碎石的“嘎吱”响动,那声音在寂静的清晨格外刺耳。
而在窗台上,不知何时落下一片花瓣,花瓣的形状竟隐隐有着五瓣的轮廓,沈清歌只是瞥了一眼,并未在意。
二十丈外的巷口,两个戴斗笠的男人正费力地卸下板车上沉重的樟木箱。
年长的那个佝偻着背,粗布衣领里露出半截暗红胎记——萧煜摸着易容面具边缘粗糙的接缝,这易容之术是影阁特殊训练的成果,让他能轻易地改变容貌。
他看着阿福把最后一箱艾草搬进医馆偏门。
\"公子为何不直接亮明身份?\"阿福抹了把额头的热汗,瞥见医馆里飘出的青烟,那青烟带着淡淡的药香,袅袅升腾。
萧煜撕下假胎记用力扔进污水沟,灰白鬓角随着动作翘起一角,\"李守仁昨夜敢威胁太医院的人,背后定有倚仗。\"他望着正给老妇施针的素衣女子,她发间木簪被晨光镀成暖金色,刺得人眼睛微微发花,腕间却缠着渗血的纱布,那血色显得格外刺眼。
药柜前的柳如烟突然一个踉跄,打翻了陶罐,陈年艾草灰“扑簌簌”地落在空荡荡的药材格里,那灰尘扬起,带着一股陈旧的气息,呛得人鼻子发酸。
在飞扬的灰尘中,有一小团纸屑飘落,仔细看去,上面的花纹竟像是残缺的五瓣图案,但柳如烟只顾着收拾残局,没有发现。
沈清歌打开最后一个青瓷瓶,本该装满三七粉的罐底只剩层褐色残渣,那残渣散发着一股刺鼻的霉味。
\"这是本月第三批霉变的止血散。\"柳如烟用银簪挑开发黑的药粉,\"库房钥匙只有李大人......\"
话音被急促的马蹄声斩断。
李守仁的枣红马嘶鸣着踏破医馆门前的泥水坑,溅起的泥水四处飞溅,马鞭直指正在分药的杂役,那马鞭在空中挥舞,发出“啪啪”的声响:\"朝廷拨的苍术怎么少了两筐?\"
沈清歌按住柳如烟发抖的手,袖中青玉瓶硌着腕骨,疼得她眉头微微皱起。
昨夜倒在血泊里的黑衣人脖颈,也有个被利刃刮花的五瓣梅印记,这印记早在之前的一些神秘事件中就隐隐出现过,当时只是让人觉得有些奇怪,没想到如今频繁出现。
三十里外的官仓后院,萧煜指尖的迷香正从窗缝往里钻,那迷香带着一股淡淡的甜味,若有若无地飘散着。
在官仓的墙壁上,有一处墙皮脱落,露出的痕迹竟有点像五瓣的形状,萧煜只是匆匆扫了一眼,未放在心上。
二十口贴着\"赈灾\"封条的樟木箱内,上等黄芪与发霉的陈米混作一团,发霉的陈米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味。
阿福展开誊抄的账本,朱砂圈出的数目让萧煜冷笑——足够买下半条朱雀街的银钱,竟全标作\"驱疫艾草\"。
\"去黑市找老刀,弄三十车真药材。\"萧煜把刻着五瓣梅的铜牌扔给阿福,自己却走向城南乞丐聚集的瓦棚。
当他再出现时,已是驼背跛足的卖炭翁,粗麻衣里藏着影阁特制的鸠羽镖,那鸠羽镖的羽毛触感光滑而坚硬。
暮色如血般染红城隍庙飞檐时,沈清歌正在给高烧的孩童放血,那孩子滚烫的皮肤让她的手微微颤抖。
门外忽然传来车马喧哗,二十辆蒙着青布的马车堵住街道,那车马的嘈杂声震得人耳朵生疼。
为首的锦袍商人操着浓重北地口音:\"听闻此地瘟疫横行,陈某特来捐赠药材。\"
柳如烟揭开青布惊呼:\"血竭!
都是上等的龙血竭!\"沈清歌指尖拂过暗红树脂块,那树脂块触感温热而光滑,突然触到箱底冰凉的金属片——半枚刻着奇异纹路的铜牌,与她袖中青玉瓶的七瓣梅恰好能拼合成完整图案。
沈清歌心中一惊,这个铜牌的出现绝非偶然,难道和这一系列的药材贪墨事件有着更深的联系?
还没等她细想,门外就传来了车马喧哗。
\"姑娘且慢。\"商人布满老茧的手按住箱盖,那粗糙的触感让沈清歌心中一凛,\"此物不吉,还是交给老夫处理。\"他转身时玉佩撞在箱角,清脆声响让沈清歌瞳孔微缩。
三年前父亲审理太医院贪墨案时,某个罪臣身上也有过这种蓝田玉碎声。
李守仁的轿子来得比预想更快。
他崭新的官靴碾过散落的血竭,那血竭被踩得发出“咯吱”的声响,他眯眼打量满院樟木箱:\"陈员外善心可嘉,只是这些物资该由官府统一调度。\"
沈清歌看着衙役们抬起木箱,突然轻咳:\"大人且看。\"她指尖银针挑起箱缝里半片枯叶,\"血竭混入腐叶易生瘴气,还是交由医馆晾晒为妥。\"
月光爬上院墙时,最后一车药材终究留在医馆。
萧煜撕下粘着胡须的易容面具,望着掌心被沈清歌银针刺破的伤口笑出声——那姑娘假装查验药材时,分明用金疮药换走了他藏在袖中的半本账册。
李守仁满心不甘地离开医馆,一路上都在想着那些被沈清歌阻拦留下的药材。
更夫敲响二更梆子,那梆子声在寂静的夜里回荡,李守仁书房却亮如白昼。
他盯着誊抄的账目残页,将茶盏砸向跪地的黑衣侍卫:\"今夜子时之前,把那个多管闲事的商人找出来!\"
瓦当上的露水“滴答”坠入黑暗,医馆后巷的樟木箱烙印在月光下泛起幽光。
本该被刮花的徽记缺口处,半朵五瓣梅正从箱角木质纹理里沁出血色。
李守仁的官靴在青砖地上碾出半圈湿痕,盯着满院药材的瞳孔里泛着血丝。
他甩袖跨出医馆门槛时,两个衙役正将贴着封条的樟木箱往板车上捆。
城南破庙的漏风窗棂下,萧煜揭开瓦罐里熬煮的褐色药汁,那药汁翻滚着,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将半块官印浸入沸腾的液体。\"影阁仿的户部文书,总该配个真印泥。\"他抹平山羊胡边缘的褶皱,腰牌上\"监察御史\"四个鎏金小字在月光下闪过冷光。
三更梆子刚敲过第一声,李守仁的轿辇就被拦在官仓转角。
八名佩刀侍卫举着火把,火光映出轿前那人绛紫色官袍上的孔雀补子,那色彩鲜艳夺目。
\"本官巡查使程远,奉旨督办赈疫事宜。\"萧煜抖开盖着朱红大印的公文,纸页擦过李守仁渗汗的鼻尖,那纸张的触感有些粗糙,\"听闻此地药材损耗异常?\"
沈清歌拎着药箱从街角转出时,正撞见李守仁扑跪在青石板上。
那人怀中滚落的账册残页上,\"五瓣梅\"印记被火把照得忽明忽暗。
她闪身躲进阴影,看见假御史的皂靴踏住账册边角——玄色官靴的云纹里,沾着星点瓦棚才有的红泥。
\"下官即刻派人清点库房!\"李守仁的额头在石板上磕出闷响。
萧煜负在身后的手指轻弹,阿福扮作的随从立刻抬出两箱发霉的陈米,那发霉的味道弥漫开来,让人忍不住捂住口鼻。
当一袋爬满蛆虫的黍米倾倒在轿辇前时,街边偷看的柳如烟差点打翻灯笼,那蛆虫蠕动的样子让人头皮发麻。
沈清歌的银针悄悄挑起假御史靴底的泥块,却在靠近时嗅到极淡的沉水香——这味道分明今早在医馆偏门出现过。
她指尖微颤,针尖不慎划过那人垂落的广袖。
\"程大人当心。\"沈清歌扶住踉跄的官员,掌心擦过他袖中冰凉的铜制物件。
等李守仁的轿辇仓皇消失在长街尽头,她才松开紧握的右手——半枚刻着五瓣梅的铜牌正在掌心发烫,边缘还沾着新鲜墨迹。
萧煜转过三条街巷才摸向腰间,冷汗瞬间浸透里衣。
那枚能调动影阁暗桩的铜符,此刻正躺在医馆后院的艾草堆里。
他扯下假胡须的手背青筋暴起,瓦当上忽然传来三长两短的叩击声。
\"李守仁派人封了城南药市。\"阿福倒挂在房梁上,抛来沾血的鸠羽镖,\"老刀说必须见到完整铜符才肯交货。\"
医馆厢房内,沈清歌将铜牌按在宣纸上拓印。
摇曳的烛火下,五瓣梅的缺口处竟与青玉瓶底的纹路完全契合。
窗外传来瓦片轻响,她迅速吹灭烛火,却看见假御史的身影掠过西墙——那人翻墙的姿势,分明带着京城纨绔特有的懒散。
萧煜蹲在医馆库房屋顶,看着沈清歌将铜牌系上红绳藏进枕下。
他摸出备用的半枚铜符,月光下新铸的缺口却比原物宽了半寸。
当更夫敲响四更梆子时,他腕间的鸠羽镖已瞄准守夜杂役的后颈。
沈清歌突然推窗泼出半盆药渣,惊飞檐下栖息的夜枭,那夜枭的叫声在夜里格外凄厉。
萧煜的暗器擦着杂役衣角钉入梁柱,青瓷枕下的铜牌随着震动滚落床底,撞出清脆的金属颤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