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子时的梆子刚敲过三声,檐角铜铃忽然无风自动。
沈清歌研墨的手顿了顿,朱砂顺着青玉砚台边缘晕开半朵残梅。
萧煜斜倚在药柜前剥松子,指尖忽然往东南角弹了弹,三粒松仁带着破空声嵌进窗纸。
\"第七个。\"他笑着用银刀挑开茯苓糕,露出里面裹着金箔的蛇胆,\"比昨日多两个暗桩,看来苏家把看门狗都牵来了。\"
沈清歌将淬过雄黄酒的银针别进袖口,忽然被萧煜扯着披帛转了个圈。
药香扑面而来,那人指尖已在她鬓边插了支赤金衔珠凤钗,垂落的红玛瑙珠子正巧遮住颈侧胎记。
\"委屈夫人扮作送药宫女。\"温热气息拂过耳垂,玄色官服下传来金丝软甲冰凉的触感,\"西偏殿角门第三块砖,藏着你要的惊喜。\"
戌时三刻的梆子混着蝉鸣传来时,萧煜正顶着张蜡黄的面皮穿过回廊。
太医院新来的王太医佝偻着背,药箱里装着冒热气的安神汤,拐过紫藤花架时忽然踉跄着撞向槐树下的侍卫。
\"大人恕罪!\"沙哑的告罪声里,两枚淬毒的银叶子已贴着侍卫腰带滑进暗袋。
萧煜低头盯着对方靴尖沾着的孔雀蓝丝线——这是苏家暗卫独有的绑腿纹样。
瓦片碎裂声骤然从头顶炸开时,萧煜反手将药箱掷向半空。
十二枚透骨钉擦着耳际钉入青砖,他旋身避开横劈而来的弯刀,却发现方才撞到的侍卫瞳孔正泛起诡异的青灰色。
\"傀儡蛊!\"萧煜心头一凛,金丝软甲堪堪挡住斜刺里劈来的剑锋。
暗巷里涌出七名黑衣杀手,每人后颈都烙着月牙疤痕,刀刃翻飞间竟结成北斗七星阵。
腥甜的腐臭味漫过鼻尖,他这才发现左臂被划破的伤口正渗出黑血。
沈清歌就是在这时掀翻了西偏殿的铜灯树。
裹着曼陀罗花粉的迷烟弹撞上汉白玉栏杆,绯色烟雾顺着穿堂风瞬间笼罩庭院。
她拎着宫灯踏进烟雾,鎏金护甲捏碎三颗解毒丸,药香竟在迷烟中辟出条通道。
\"北斗天枢位!\"她扬手将银针包抛向阵眼。
萧煜凌空接住的瞬间,三十六根牛毫针已穿透三名杀手的曲池穴。
剩余四人见势要退,却被突然塌陷的地砖困住双腿——正是角门第三块砖下埋着的铁蒺藜网。
血腥气混着药香弥漫到子时,沈清歌剪开萧煜染血的衣袖时,烛火忽然爆出朵青紫色灯花。
她盯着伤口里蠕动的蛊虫,取银刀在烛火上烤出松香:\"忍着些。\"
\"夫人亲自伺候,疼死也值当。\"萧煜苍白的唇勾起弧度,话音未落突然闷哼一声。
沈清歌剜出的蛊虫在琉璃盏里扭曲成符咒形状,竟与虎符印记分毫不差。
五更天的露水凝在窗棂时,沈清歌正用犀角梳拨开中毒官员的衣领。
雄黄酒擦过的布料突然显出荧绿色粉末,她蘸取少许抹在脉案上,桑皮纸竟慢慢浮现出北境山脉的轮廓。
\"曼陀罗花粉混着铁矿砂。\"她将琉璃盏对准晨曦,粉末在光影里析出细小的金箔,\"和虎符上的鎏金成分相同。\"
萧煜系紧臂上绷带凑过来,染血的帕子不经意擦过砚台。
浸了药汁的桑皮纸突然显出新图案:三枚铜钱绕着半阙残月,正是苏家调动死士的密令图腾。
\"看来有人等不及要收网了。\"萧煜笑着将解毒丸按在新绘的舆图上,褐色药丸融化后形成的纹路,竟与曼陀罗花瓣投在青砖上的密道完全重合。
沈清歌忽然按住跳动的烛芯。
昨夜收拾妥当的药柜里,装蛇胆的白玉瓶不知何时挪了位置,瓶口残留的胭脂香混着曼陀罗花香,在晨风里氤氲成诡异的甜腻。
廊下传来宫人清扫庭院的声响,沾着露水的扫帚划过青砖,悄悄抹去了窗根下一枚孔雀蓝的丝线。
晨雾未散,药碾子底下的青砖突然裂开细纹。
沈清歌攥着犀角梳的手顿了顿,铜镜里映出窗外海棠枝不自然的颤动——本该缀着晨露的花苞,此刻沾满孔雀蓝的丝絮。
\"苏姑娘走错地方了。\"她突然将脉案拍在案几上,桑皮纸被震得掀起一角,露出底下浸透雄黄酒的银丝网,\"太医院的蛇虫,可都爱往血腥味里钻。\"
苏婉踢翻药篓从梁上跃下,石榴红裙摆扫落满架晒干的曼陀罗花。
染着蔻丹的指尖刚要触到琉璃盏,却被沈清歌用银针包压住手腕:\"蛊虫认主,当心噬心。\"
\"姐姐说笑呢?\"苏婉突然发力掀翻药柜,白玉瓶滚落时溅出的蛇胆腥液,正巧淋在昨夜显形的密道纹路上,\"不过是些腌臜玩意儿......\"
话未说完,她猛地撞向墙角铜鹤香炉。
沈清歌飞扑去接半空中的毒经残卷,后腰却撞上尖锐的桌角。
苏婉趁机抓起炭盆里的火钳,通红的尖端直戳她握着药方的手腕。
\"铛!\"
玄铁令牌破窗而入,将火钳钉死在紫檀屏风上。
萧煜挟着满身寒气撞开朱漆门,官服下摆还沾着北郊乱葬岗的腐叶。
他掐住苏婉脖颈将人甩向墙角,青砖顿时裂出蛛网状碎纹。
\"苏家的狗倒是会挑时辰。\"他弯腰拾起沈清歌散落的银针,指尖轻弹,三根牛毫针齐刷刷钉进苏婉发髻间的珍珠步摇,\"回去告诉你主子,下次派个脖子硬的来。\"
苏婉踉跄着扶墙起身,突然将香囊掷向烛台。
爆开的胭脂粉混着曼陀罗籽,在药香里腾起诡谲的紫烟。
等烟雾散尽,窗棂上只余半截孔雀蓝的流苏穗子,随晨风轻轻摇晃。
\"她故意拖延时间。\"沈清歌突然扯开萧煜的束腕,露出他小臂新增的刀伤。
昨夜包扎好的绷带里,不知何时混进了荧绿色鳞粉,\"这是......北境冰蛇的蜕皮?\"
萧煜反手扣住她颤抖的指尖,从怀里摸出个沾血的牛皮卷。
展开的舆图边缘,赫然印着与蛊虫符咒相同的虎符纹样:\"今晨在乱葬岗发现的,送尸体的牛车辙印里掺了铁矿砂。\"
药炉突然发出爆鸣,沈清歌转身掀开盖子。
本该熬成琥珀色的解毒汤,此刻泛着诡异的孔雀蓝光泽。
她舀起半勺对着光细看,汤药里竟漂浮着极细的金箔碎片——与虎符鎏金如出一辙。
\"苏婉方才打翻的蛇胆......\"她猛地推开西窗。
晨雾弥漫的庭院里,宫人清扫过的青砖缝隙中,无数荧绿色粉末正顺着排水暗渠,缓缓流向皇城东北角的冷宫方向。
萧煜忽然用剑尖挑起那截流苏穗子。
玛瑙珠子在掌心磕出清脆声响,内里竟藏着张浸过药水的薄绢。
当沈清歌将犀角梳蘸着雄黄酒拂过绢面,三枚染血的铜钱印记渐渐显形——正是昨夜密令图腾缺失的另外半阙残月。
檐角铜铃又响,这次带着奇特的五短三长节奏。
萧煜将薄绢凑近烛火,看着血色图腾在热浪中扭曲成北境山脉的轮廓,突然轻笑出声:\"原来他们想要的根本不是虎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