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文)
月光洒下,青砖上的水痕泛着诡异的蓝光,那蓝光如鬼魅的眼睛,幽幽地闪烁着。
沈清歌穿着绣鞋,轻轻碾过潮湿的苔藓,脚下的苔藓软绵绵的,带着丝丝凉意,蔓延至脚踝。
就在这时,萧煜突然扣住她的手腕,那力度带着一丝急切。
两人迅速藏在垂花门后,只见苏婉绛红的裙角如灵动的火焰,扫过三重石阶。
那宅院门环上的铜绿结着蛛网,像是岁月织就的密网,檐角却悬着簇新的玄铁风铃,在微风中发出清脆的声响,如银铃般悦耳却又透着一丝诡异。
\"西南角狗洞连着庖厨。\"萧煜说着,指尖沾了墙根的青苔,那青苔湿漉漉的,触手黏腻,他三两下抹暗了锦袍银纹。
当他把最后一把灶灰揉进鬓角时,沈清歌正专注地将赤血莲干花碾碎塞进香囊。
赤血莲干花在她手中破碎,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她轻声说道:\"硫磺遇此花汁变靛青,若遇险就摔碎它。\"
寅时的梆子声沉闷而厚重,如古老的钟声敲响在寂静的夜里,送菜老翁的板车吱呀碾过巷口,那声音仿佛是岁月的叹息。
萧煜扶住踉跄的老人,三根银针闪过一道寒光,挑开对方束腰的草绳。
粗麻短褐罩住锦袍的瞬间,沈清歌看着他将粗陶碗底残留的米浆抹在耳后,那米浆凉凉的,接触到皮肤,耳后立刻泛起红肿的疹子。
\"小娘子且等着。\"扮作麻脸小厮的人歪嘴一笑,推车撞开宅院后门。
腐坏的菜叶味里混着奇异的甜香,像盛夏暴晒过的曼陀罗花碾进沉香木屑,那气味刺鼻而又带着一丝诱惑,钻进鼻腔。
沈清歌贴着冰凉的砖墙,那墙冰冷刺骨,仿佛要将她的体温全部吸走。
她看着萧煜弓着背将萝卜倒进陶缸,萝卜与陶缸碰撞,发出咚咚的声响。
庖厨窗棂突然映出个颀长影子,那人腰间玉坠刻着工部侍郎的私印,袍角却沾着御医院才有的金疮药气味,那气味带着一丝苦涩,隐隐飘散。
她攥紧浸过赤血莲汁的帕子,那帕子带着赤血莲的凉意,眼见那人从袖中抖落几片信笺。
\"...戌时三刻,太液池...\"萧煜借着拾取滚落的冬笋,指尖刚触到碎纸边缘,身后突然响起铁器刮过青石的锐响,那声音尖锐刺耳,划破寂静的空气。
五个挑水杂役不知何时围成半圆,他们粗布腰带间隐约露出玄铁令牌的轮廓。
沈清歌的银簪突然在掌心发烫,那热度让她的掌心微微刺痛。
当萧煜掀翻陶缸挡住第一波暗器时,她看见那些杂役手腕内侧都泛着靛青色斑痕——正是硫磺中毒三日后才会显现的尸斑纹。
\"接着!\"粗陶酒坛砸碎在院墙的刹那,赤血莲混着雄黄的烟雾腾空而起,烟雾弥漫,带着刺鼻的药味,呛得人咳嗽。
萧煜旋身避开淬毒袖箭,染着菜汁的碎纸片如蝶群纷飞,那纸片在空气中沙沙作响。
沈清歌的银针穿过烟雾,精准刺中某个杂役的曲池穴,那人挥出的流星锤顿时砸中同伙膝盖,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但更多脚步声从回廊涌来,那脚步声杂乱而急促,如鼓点般敲击着沈清歌的心。
沈清歌看着萧煜假意踉跄撞向柴垛,沾着雄黄粉的指尖在木窗框上划出三道血痕——那是他们儿时在御医院偷吃蜜饯时约定的暗号。
\"东南角第三块活砖。\"她喃喃着扯断腰间香囊,将赤血莲粉末撒向追兵扬起的衣摆,赤血莲粉末在空中飞扬,发出细微的簌簌声。
当第一个侍卫的刀锋擦过萧煜后背时,靛青色火焰突然从他袍角窜起,火焰呼呼作响,惊得众人慌忙扑打沾染药粉的衣料。
沈清歌的绣鞋陷进松软泥地,那泥地软绵绵的,仿佛要将她的鞋子吞噬。
她盯着突然洞开的中门。
十指丹蔻的苏婉正提着鎏金手炉走来,炉中飘出的甜香与那日中毒官员枕畔残留的气味如出一辙。
更可怕的是她发间赤莲步摇的珍珠串里,此刻竟缀着颗刻有东宫印记的夜明珠,夜明珠在月光下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萧煜的喘息声混着血腥气飘到墙头时,沈清歌摸到了袖袋里冰凉的玉瓶。
那是用钟楼铜钟上刮下的血垢炼制的药丸,此前沈清歌曾听闻宫中传闻,说那钟楼铜钟历经岁月,沾染了许多血腥之事,其血垢或许有着特殊的功效,所以一直留意着。
这药丸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七彩光晕。
她看着苏婉将手炉灰烬倒进莲花纹锦囊,突然想起太医院案卷里那句\"以人血为引,可改乾坤\"。
沈清歌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心中满是紧张和担忧。
赤血莲粉末在夜风里炸开靛青色的火花,那火花噼里啪啦作响,追兵被突如其来的毒焰逼得连连后退。
在逃跑的路上,沈清歌心中后怕不已,回想着刚才在庖厨中的凶险场景,她的手不自觉地颤抖着,但同时又满怀期待,期待着能揭开这背后的阴谋。
她摸到袖袋里的玉瓶时,萧煜的锦袍已洇开暗红血痕——那侍卫的刀锋到底还是擦过了他的肩胛骨。
\"接着!\"她扯下腰间三枚银熏球砸向青砖,浸过雄黄酒的艾草团遇风即燃。
浓烟裹挟着刺鼻药味腾起,整座庖厨霎时陷入混沌。
有个杂役捂着喉咙踉跄栽进腌菜缸,缸沿残留的赤血莲粉末与硫磺相遇,瞬间爆出噼啪作响的幽蓝火苗。
萧煜趁机旋身跃上柴垛,染血的衣袖扫落整排竹簸箕。
晾晒的陈皮与苍术纷纷扬扬洒向追兵,混着烟雾竟叫人涕泪横流。
沈清歌见他唇色发白仍强撑笑意,抓起墙角的陈醋坛子泼向冒烟的灶膛——蒸腾的酸雾里,她终于抓住萧煜微凉的手腕。
两人撞开西侧角门时,晨雾正漫过巷口的槐树,那晨雾轻柔地包裹着他们,带着丝丝凉意。
沈清歌的绣鞋陷进湿滑青苔,耳畔传来萧煜压抑的闷哼。
他后背的伤口渗着黑血,显然是淬了毒的暗器所致。
\"别动。\"她将人按在废弃磨盘上,银针挑开浸血的布料。
月光照见伤口泛着诡异的紫青色,正是御医院去年失窃的\"青蚨散\"之毒。
沈清歌咬破指尖将血滴进玉瓶,钟楼血垢炼制的药丸遇血即化,泛起彩虹般流转的光晕。
萧煜疼得额角青筋暴起,却还有心思调笑:\"沈大夫这以毒攻毒的法子,莫不是要谋杀亲夫?\"话音未落就被药膏糊了满嘴,辛辣滋味激得他猛咳起来。
破晓时分,两人藏身城隍庙残破的神龛后。
沈清歌借着天光细看那些染着菜汁的碎纸片,指尖忽然颤抖:\"你看这'戌时三刻'的'戌'字,收笔时习惯性上挑——是工部王侍郎的字迹。\"
萧煜嚼着解毒药丸含糊接话:\"但他袍角沾着御医院的金疮药,苏婉发间又缀着东宫夜明珠。\"他忽然扯开衣襟,露出胸口暗袋里半片信笺,\"这是我从灶膛灰烬里抢出来的。\"
残破的宣纸上,\"太液池\"三字被火舌舔得焦黑,旁边却隐约能辨出龙纹水印。
沈清歌用银簪挑开纸页夹层,细若发丝的紫线突然断裂——竟是御用装裱才有的\"千机扣\"。
\"王侍郎私通江湖人士,苏婉牵扯东宫,御医院毒药失窃...\"萧煜蘸着伤口渗出的毒血,在神龛上画出错综复杂的脉络,\"这些线头最后都指向——\"
沈清歌突然按住他的手。
晨光穿透布满蛛网的窗棂,照见她从香囊倒出的赤血莲残渣里,混着半片没烧尽的曼陀罗花瓣。
花瓣边缘的锯齿状纹路,与三日前中毒暴毙的户部尚书指甲缝里发现的完全一致。
\"苏婉的手炉。\"两人异口同声,旋即又陷入沉默。
檐角铜铃在风里叮当作响,像极了那宅院门前的玄铁风铃。
萧煜忽然低笑出声,染血的指尖拂过沈清歌发间摇摇欲坠的玉簪:\"小娘子可还记得,当年太医院那窝吃了雄黄酒的耗子?\"
沈清歌一怔,继而眼眸微亮。
十二岁那年的端午,他们曾在药库用雄黄酒设局,让偷吃药材的灰鼠自己撞进竹笼。
如今苏婉发间的东宫夜明珠,恰似当年沾着药渣的鼠须——再精明的猎物,总会留下破绽。
城隍庙外的早市渐渐喧闹起来,卖花女的竹篮里盛着带露的紫茉莉,那紫茉莉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沈清歌看着萧煜将曼陀罗花瓣塞进鎏金香囊,忽然想起苏婉倒手炉灰烬时,丹蔻指甲在锦囊莲花纹上停留的古怪姿势。
那或许不是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