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初夏。
细雨刚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清新,也夹杂着几分难以言喻的潮闷。
王建成教授的家里,此刻却是一片其乐融融。
“小苏啊,这酱肘子是你师母的拿手菜,你多吃点!”王建成热情地招呼着,镜片后的双眼透着几分期许,几分欣慰。
他今年五十二,是江城大学考古系的泰山北斗,治学严谨,在学术界颇有声望,只是为人有些古板,极好面子。
苏九,二十二岁,考古系应届毕业生,此刻正襟危坐,面带微笑,眼神不时掠过一丝深思。
他生得眉清目秀,气质沉静,与同龄人的跳脱格格不入,反而有种超乎年龄的稳重。
这份稳重,加上他在考古学上惊人的天赋,让王建成视若珍宝,一心想将他留在身边继续深造。
“谢谢王老师,师母的手艺确实没得说。”苏九谦逊回应,夹了一筷子肘子,细细品尝。
坐在苏九旁边的陈杰,则是一副嘻嘻哈哈的模样,嘴里塞满了菜,含糊不清地说道:“老王,不是我说你,苏九就是块璞玉,你不把他雕琢出来,简直是考古界的损失!苏九,听我的,跟着老王读研,将来前途无量啊!”
陈杰与苏九同窗四载,江城本地的富二代,性格大大咧咧,典型的乐天派,属于那种看见美女就两眼放光,偏偏还是个理论大于实践的处男。
今天的这顿饭,就是他受王建成所托,特意组的局,名为散伙饭,实为劝进宴。
王建成瞪了陈杰一眼:“就你话多!吃都堵不上你的嘴!”
嘴上训斥,心里却对陈杰的助攻颇为满意。
他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苏九啊,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想法。但考古这一行,现在太缺有灵气、能沉下心的人了。你这样的好苗子,放弃了实在可惜啊。”
苏九放下筷子,正要开口,厨房里传来刘红丽的声音:“最后一道汤来了!清蒸鲈鱼,趁热吃!”
刘红丽,王建成的妻子,四十八岁,面容和善,笑起来眼角有浅浅的纹路,是个典型的贤妻良母。
她端着一个硕大的汤碗,热气腾腾地走出来,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你们先吃,我去换件衣服,这油烟味儿……”
话音未落,刘红丽身子一晃,手中的汤碗“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瓷片四溅,滚烫的鱼汤泼洒一地。
紧接着,她整个人便软绵绵地向后倒去。
“红丽!”
“师母!”
王建成和陈杰同时惊呼出声,手忙脚乱地冲过去。
王建成一把扶住即将倒地的妻子,脸色煞白,声音都变了调:“红丽!红丽你怎么了?”
陈杰也是慌了神,手足无措:“王老师,师母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太累了?我、我打120!”
说着就要掏手机。
唯有苏九,依旧坐在原位,眉头紧锁。
早在踏入王家大门的那一刻,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刘红丽眉心处萦绕着一缕若有似无的灰黑之气,印堂发暗,神不守舍,这绝非寻常疲惫之兆。
他本打算等饭局结束,再寻个由头,私下替刘红丽化解一番。
没错,苏九,苏氏堪舆术的当代传人,一名货真价实的风水相师。
苏家堪舆之术,源远流长,可追溯至汉唐,代代单传,于寻龙点穴、趋吉避凶、阴阳宅邸、生死气运之学,皆有精深造诣。
只是当今社会,科学昌明,对于这些老祖宗传下来的玄学之说,信者寥寥,甚至被斥为封建迷信。
苏九自小耳濡目染,深谙此道,却也深知“时移世易,道不轻传”的道理,从未在外人面前显露过分毫。
这也是为何他在考古学上天赋异禀,许多看似毫无头绪的遗迹脉络、文物摆放,在他眼中却自有其章法规律可循——毕竟,风水与考古,本就有着千丝万缕、难以割舍的渊源。
古墓的选址、布局、陪葬品的放置,无一不暗合当年的风水理念。
眼见陈杰手忙脚乱地要拨急救电话,苏九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沉稳:“等一下。”
陈杰和王建成皆是一愣,齐齐望向他。
“苏九,你……”陈杰有些不解,人都晕倒了,不送医院等什么?
苏九站起身,缓步走到刘红丽身边,目光在她面上一扫,淡淡说道:“送医院恐怕没用。师母这不是生病,而是……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
此言一出,空气仿佛凝固了。
陈杰张大了嘴巴,一脸“你在开什么国际玩笑”的表情:“苏九,你,你没发烧吧?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现在是2022年,讲科学的好不好!”
王建成却是浑身一震,他是搞考古的,常年与古墓、古物打交道,对于民间的一些风水禁忌、神鬼之说,虽不尽信,却也多少有所耳闻。
甚至在一些偏远地区的考古发掘中,还不得不遵循当地的某些习俗。
此刻听苏九如此一说,他心中陡然升起两股复杂的情绪:
一是对自己妻子的极度担忧,这“不干净的东西”听着就让人毛骨悚然;
二是苏九这孩子,平日里看着沉稳老实,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一番玄之又玄的言论?
不过,王建成毕竟是经验丰富的学者,他猛然想起苏九在考古专业上那近乎妖孽的直觉和洞察力。
一些在别人看来毫无关联的线索,他总能精准地找到其中的联系,仿佛能看透历史的迷雾。
难道……王建成心中一动,似乎明白了什么。
苏九将王建成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心中了然。
他不想过早暴露自己的底细,便模棱两可地说道:“王老师,我家祖上略懂一些岐黄之术,也懂些趋避调理的法门。师母这情况,依我浅见,并非器质性病变,而是气场受到了侵扰。”
“气场?”王建成喃喃自语,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恍然。
他想起来了,苏九入学时填写的籍贯,是南省西陲山区一个颇为古老偏僻的村落,据说那里至今仍保留着许多古老的习俗和传承。
如此一来,苏九家传懂些“道道”,倒也说得过去。
一时间,王建成慌乱的心,也稍微安稳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