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姜婉的绣鞋踩过满地碎菜叶。侯府朱漆大门上贴着半张撕烂的告示,墨迹淋漓的“不洁”二字被泼了狗血,在晨光里泛着恶心的暗红。
“姑娘,别出去!”绿萝死死拽住她的衣袖,“西街的王婆子带着一群妇人堵在街口,说要讨个公道!”
姜婉推开雕花窗棂,楼下吵嚷声顿时清晰——
“侯府要是清白,为啥不敢开正门?”
“我家闺女昨天还被人指指点点,说跟伤风败俗的人住一条街!”
“退婚!让世子爷退婚!”
人群中突然有人抛出个破筐,里面滚出几条带血的帕子。姜婉瞳孔骤缩——那分明是她每月例事用的巾帕,不知被谁做了手脚,染上了可疑的污渍。
“景渊呢?”她转身抓起披风,发间步摇撞在铜镜上,发出细碎的脆响。
“世子爷去了顺天府,说是查谣言源头。”绿萝帮她系紧腰带,指尖触到她腰间鼓起的锦囊,里面装着昨夜周先生紧急送来的密报,“姑娘,周先生说那些谣言是从‘醉仙居’开始传的……”
“醉仙居?”姜婉猛地抬头,那是姜柔名下的酒楼。她按住腰间锦囊,突然想起三个月前,曾在那里见过薛家旧部的身影。
长街上,陆景渊的黑马踏过积水。顺天府尹捧着账本迎出来,额角满是冷汗:“世子爷,这些谣言最早出自醉仙居的小二,可那小厮昨夜突然……”他压低声音,“暴毙了。”
陆景渊翻账本的手顿住。最新一页用朱砂圈着笔账——三日前,醉仙居采买了三百张黄纸,正是用来抄写谣言告示的那种。
“带我去见小二的尸体。”他声音冷得像冰,靴底碾过走廊上的青苔。
停尸房里弥漫着浓重的艾草味。小厮脸色青紫,右手紧攥着半块玉佩。陆景渊掰开僵硬的手指,瞳孔骤缩——玉佩上刻着朵残梅,正是薛家的标记。
“果然是他们。”他捏碎玉佩,碎屑扎进掌心,“但姜柔为何要把矛头引向薛家?”
与此同时,侯府正门前。
姜婉站在台阶上,望着台下群情激奋的百姓。她深吸口气,展开手中的宣纸:“各位街坊邻里,我手中是醉仙居近三月的流水账,上面清楚记着,有人花二十两银子,让小二在每桌酒席散布谣言。”
人群顿时哗然。王婆子往前挤了挤,浑浊的眼睛盯着宣纸:“你咋证明这是真的?”
“因为这里。”姜婉用银簪指着某行小字,“醉仙居掌柜的落款,用的是左手。而半个月前,我亲眼见过姜柔姑娘罚他跪碎瓷片,伤了右手。”
四下响起抽气声。姜婉趁热打铁,又取出个锦盒:“至于这些带血的巾帕,不过是用苏木汁染的。若有人不信,大可拿去让稳婆查验。”
锦盒被传递间,远处突然传来马蹄声。陆景渊翻身下马,怀里抱着个昏迷的少年:“这是醉仙居的杂役,他亲眼看见姜柔的贴身丫鬟,将染血的巾帕塞进破筐。”
少年被泼了冷水醒来,哆嗦着指向人群中的某个身影:“就是她!昨天给了我十文钱,让我把筐扔过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姜柔的丫鬟春桃脸色煞白,正试图往人群里躲。王婆子一把揪住她的发髻:“好哇!原来是侯府二姑娘在搞鬼!”
“不是我!是我家姑娘让我……”春桃话未说完,突然剧烈咳嗽,嘴角溢出黑血。姜婉快步上前,从她袖中摸出个蜡丸——里面是半粒毒花生,正是姜柔房里常吃的零嘴。
“够了!”陆景渊拔剑出鞘,寒光映得春桃瞳孔收缩,“姜柔三番五次破坏婚仪,如今又纵容奴婢杀人灭口,该当何罪?”
人群中突然有人喊:“报官!送她去顺天府!”
“对!不能轻饶了这种毒妇!”
姜婉望着群情激愤的百姓,突然注意到街角闪过的灰衣人。那人腰间挂着半枚玉佩,正是昨夜周先生描述的薛家余孽特征。她不动声色地捏紧袖中纸条,那是今早收到的匿名信——“谣言只是幌子,真正的杀招在婚礼当日”。
入夜,侯府书房。
陆景渊盯着桌上的残梅玉佩,突然冷笑:“姜柔不过是枚棋子,薛家想借她的手毁了我们,再趁乱夺回当年的产业。”他转向姜婉,眼中闪过狠厉,“明日婚礼,我要在喜堂上,当众揭穿他们的阴谋。”
姜婉摇头,将匿名信放在烛火上点燃:“不行。薛家既然敢在天子脚下动手,必定留有后招。我们需要更周全的计划。”她取出母亲的日记,翻到夹着红发绳的那页,“二十年前,薛家私藏了一批地契,足以证明他们当年勾结外敌。如果能找到……”
“已经找到了。”陆景渊从暗格里取出个檀木匣,里面叠着泛黄的地契,“今早顺天府在醉仙居暗格里搜出来的。看来姜柔想等我们身败名裂后,用这些地契抢占陆家产业。”
姜婉握住他的手,感受到他掌心的薄茧:“明日,我们就用这些地契,让薛家再也翻不了身。”
窗外,弯月如钩。姜柔站在自己院子里,望着侯府方向冷笑。她指尖抚摸着颈间的翡翠项圈,里面藏着薛家二公子的密信——“明日巳时三刻,当凤冠落地,便是侯府灭门之时”。
“姜婉,你以为破了谣言就赢了?”她对着月亮轻声呢喃,“真正的好戏,才刚刚开始。”
同一时间,京城某处暗巷。
薛家二公子盯着手中的烟花信号,嘴角扬起阴狠的笑。他身后站着十几个蒙面人,腰间都别着刻有残梅的匕首。巷口传来马蹄声,信使递来最新情报:“陆景渊已拿到地契,明日婚礼,他们会当众出示。”
“太好了。”薛家二公子捏碎情报,“就让他们以为胜券在握,等他们放松警惕……”他举起烟花,火星在瞳孔里跳动,“瓮中捉鳖,不过如此。”
侯府内,姜婉对着镜子插上最后一支珠钗。镜中嫁衣如火,映得她脸色比平日更白。绿萝捧着凤冠进来,突然惊呼:“姑娘,这凤冠上的珍珠……”
姜婉凑近细看,只见九颗东珠上都刻着细小的“薛”字。她猛地想起什么,抓起陆景渊昨夜送来的婚服——袖口暗纹里,竟藏着半朵残梅刺绣。
“不好!”她转身冲向书房,却见陆景渊正拿着地契,与一个灰衣人对峙。那人手中匕首抵住陆景渊咽喉,正是白天在街角见过的薛家余孽。
“姜婉,把凤冠和婚服交出来。”灰衣人狞笑着,“否则,我就让你们这对苦命鸳鸯,血溅喜堂!”
姜婉握紧手中的珠钗,指尖触到钗头机关——那是今早周先生悄悄改装的,里面藏着迷烟。她深吸口气,露出惊恐的神色:“好,我给你……”
她刚要抬手,陆景渊突然暴起,肘部击中灰衣人腹部。匕首落地的瞬间,姜婉甩出珠钗,迷烟顿时弥漫整个房间。等灰衣人倒地,她才发现陆景渊的袖口已被鲜血浸透。
“没事,只是皮外伤。”陆景渊按住伤口,捡起地上的地契,“看来他们等不及了,想在婚礼前除掉我们。”
姜婉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握紧他的手:“那就让他们看看,我们可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今日过后,所有阴谋,都将终结。”
晨钟响起时,京城家家户户打开窗棂。长街上,迎亲的队伍正缓缓而来,金箔铺就的喜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没人注意到,街角阴影里,几双眼睛正死死盯着那顶绣着凤凰的花轿,等待着巳时三刻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