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龙咂着嘴，似乎颇为回味，颊边流出来的粘液也不知道是它皮肤自然分泌的还是口水，黏黏嗒嗒地连成串儿往下滴。
顾桢尽力忽略它那副样子，继续问道：“那你知道沼泽出现的原因是什么吗？”
堕龙扭了扭长长的身子，柔若无骨地游动了一番，看着顾桢，平直的嘴角似乎拉出了一个不明显的笑容。
“这个嘛……要是我说我也记不清了呢？”
顾桢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有一道浅浅的剑光从堕龙背后划过，堕龙吓得立刻旋身，堪堪躲开，却还是被划破了一些背鳍，原本如水草飘飘摇摇的背鳍像是被折断的叶子，耷拉下来，就剩一小半还连着，看着也十分危险。
“哎哟——哎哟哎哟——”
堕龙连声叫唤着，连忙把和身体一样粗的脖颈扭了个一百八十度，小心翼翼地去舔舐自己的背鳍，用口中浓稠的粘液将受伤处包裹起来，免得一会儿甩掉了，无比心疼地怨道：“真君手下留情啊，小龙这是肉鳍，跟那些鱼不一样，我是真的疼啊！”
明渊双指并起，其余三指虚虚地拢在手心，堕龙斜着眼瞟到了这剑指，一下就老实了，乖乖地盘作一堆，脸颊和颌下的须须都耷拉下来了。
“还有什么想知道的一并问了吧，”堕龙叹着气，一副极为懊恼的模样，“先说好，我确实不是所有事都能记清楚的，那些魔修下手可他娘的狠了，差点没给我从中间劈开，还好我脑壳够硬。”
“此处地貌为何忽然大变？”
明渊开口问道，堕龙看他满身都在放冷气，也是一句废话都不敢多说了。
“这里本来有座城的嘛，挺大的——当然没沼泽大，我以前犯过错，被从族群里赶出来了，从前听说过这里还不错，就溜达过来，本来还想找点吃的，结果一来就看到……”
堕龙十分夸张地张着嘴倒吸一口冷气，“啧啧啧”地摇头。
“哎哟，你们是没经历过，满城都没活人了，全都是骨头架子上头扒着一张皮，跟干尸似的，那些魔修就在里头翻来翻去。”
“我也没敢进去，就是有点好奇，躲山上看他们想干啥。”
顾桢清晰地看见堕龙的身躯打了个颤，脑袋也缩了缩。
“那晚上过了子时吧，我就看到城中间有一阵暗红暗红的光，然后全是黑气，跟鬼一样到处乱转，漫天都是，到后头连光都遮完了，啥也看不见，我跟瞎子一样，觉得不太妙。”
“但是还好那个时候旁边那山上有水，我就变小了钻到水底淤泥里躲着了。说真的，隔着水都能闻到一大股血腥气，恶臭的，我差点就吐地里了。”
“过了几个晚上，我就觉得泥巴里头水少了，外头的味儿也小了，就露了个头看看，”堕龙龇牙咧嘴的，一副嫌弃得要死的样儿，“山上那水道都干了，就泥巴还是润的，往山下看，那么大一座城就直接垮了，那些干尸也没了，满地的血和软乎乎的泥点子，那些黑气就腻在地上，吹都吹不散。”
顾桢一点都不想思考那些软乎乎的泥浆到底是什么，看它回忆往昔说的没完没了，忍不住提醒：“然后呢？沼泽到底是怎么出来的？”
“哦哦，不好意思，”堕龙尾鳍翘起，在自己身上拍了拍，“黑气往地底下渗进去了，土地和砖石树木就变得越来越软，最后全部成了淤泥，水也从地底下出来了，泡了几十年，就成现在这样了。”
堕龙用尾鳍搔着头，讨好地把脑袋凑到二人面前，问：“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顾桢好笑地盯着它，缓缓开口道：“这里在几十年前，当真有一座这样大的城池？是在哪一世家管辖下呢？”
堕龙缩缩脑袋，讪讪一笑：“那个，我也不是南州本地人，世家也不认识几个，我不知道哇。”
顾桢捏了捏明渊还扶在自己身上的那只手，感受着背后身躯的贴近，继续问道：“好吧，你应当也没去过很多地方，问这个确实有些为难吧。那你知道那些魔修是何门何派？”
堕龙还是摇摇头：“我也没去过北州，我也不知道。”
“哦——，这样啊，”顾桢笑了笑，眼睛在日光下暖融融的，“那就谢谢你呀，我没有想问的了。”
堕龙咽了咽口水，发出了清晰地一声“咕嘟”，有些尴尬，连连说道：“没什么没什么，不用谢。”
顾桢回过头去，与明渊贴的极近，说道：“师尊，它什么都不知道，咱们这就走吧？还要赶路呢。”
明渊点点头，松开剑指，带着顾桢从高空落下，回到了云层下方。
堕龙也一甩尾巴，跟着他俩游了下去，一头扎进了沼泽地里，大片的沼泽像是奶羹一样颤颤巍巍地左摇右晃，最后复归平静。
蒿草之下冒出了些泥浆泡泡，破裂声微弱，却十分清晰，一路跟在玉振剑下头。
在更厚了些的灵力屏障中，顾桢颇有些艰难地在紧贴的怀抱中扭过头去，小声抱怨道：“那泥鳅到底为什么能编出这么多废话？满嘴谎言，浪费时间。”
明渊松了一点揽着顾桢的手，眉目低垂，看着顾桢气呼呼地皱着眉，伸手去点他的眉头。
“不要皱眉。”
顾桢连忙偏头去躲，被明渊按着肩膀站好了。
“也不要乱动，小心掉下去。”
顾桢看明渊满不在乎，半晌还是泄了气，“您早就知道它在撒谎啦？”
明渊拍拍顾桢的头，平静地说道：“和你一样罢了——第一句话便是胡言乱语。”
顾桢嘿嘿傻笑了一声，“那也是，只是不爱出门而已，地图又不是没看过。”
教通识的夫子早就给他们认过了五州大致的地图，毕竟大多数都是剑修，有剑了就满地到处跑，不自己去找灵石找材料，靠宗门师长那点儿补贴，猴年马月才能炼出完全体本命剑？
要是到了陌生地方后心中没有个数，一丁点儿方向感都不存在的话，那下山游历跟到处找死有什么区别。
顾桢嗤笑一声，往下乜了一眼。
“这里不是一直都是森林吗？哪来的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