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得久了，他拐进一条稍僻静些的侧巷。巷尾有个老修士正蹲在石墩上磨药杵，石臼里是些暗紫色的粉末，磨得极细。
沈维衍之所以停下脚步，是因为他在这老者身上察觉到了一缕极为特别的气息。
那是一种暗藏锋芒的超绝气息，更裹挟着一丝不容忽视的危险感——绝非零维境修士能拥有的层次。这气息被掩饰得极好，寻常修士哪怕擦肩而过，恐怕也只会当他是个普通的老药修。
但沈维衍不同。自与虚维界融合后，他对各类气息的感知变得异常敏锐，哪怕是被层层遮掩的隐晦波动，也能捕捉到其中最核心的特质。此刻从老修士身上散逸的那丝气息，虽微弱却精纯，像藏在棉絮里的针，不经意间漏出的锋芒，让他本能地多留了个心眼。
于是沈维衍壮着胆子上前，轻声唤了句“前辈”。
没成想这一声，反倒让老者来了兴致。他放下药杵，抬眼看向沈维衍，那目光像是带着某种穿透力，不知在他身上盯了多久，忽然朗声笑了起来：“有意思，小子，你不简单。”
沈维衍心头猛地一惊：怎么这就被看出端倪了？他明明没露半分破绽，难道是自己主动的举动泄了底？
老者见沈维衍这副模样，随手将药杵往石臼边一放，拍了拍手上的粉末：“小家伙，跟我来。我问你几个问题，对你没坏处。”
沈维衍略一思忖，对方若真有恶意，方才不必多此一举。他压下心头的惊疑，也没敢显露半分戒备，只点了点头：“晚辈听凭前辈吩咐。”
沈维衍便跟着老者进了边上那处洞府。洞府看着朴素，里头倒也干净，石桌石凳摆得齐整，他仔细扫了圈，没察觉到半点异样气息。
老者在石桌旁坐下，指了指对面的石凳：“坐。”等沈维衍坐下，他才慢悠悠开口：“先说说，你叫什么？”
“老夫石炜。”老者呷了口桌上的凉茶，先报了自己的名字。
沈维衍指尖微顿，流荧一族“萤衍”这个名字他也不习惯，他欠了欠身，恭敬回道：“前辈，晚辈沈维衍。”
石炜点点头，指尖在石桌上轻轻敲了敲，再开口时，一句话直接让沈维衍震惊：“小家伙，你轮回过吧？”
沈维衍猛地僵在石凳上，眼睛都直了。他张了张嘴，半晌没发出声音——轮回之事可以算是他秘密，这素未谋面的老者怎么一眼就看出来了？难不成这石炜前辈能看透人的魂魄根脚？
石炜见状哈哈一笑：“别紧张，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轮回过的魂魄，身上总带着点‘旧气’，就像穿久了的衣裳，针脚里藏着风尘，我活了这把岁数，瞅着也便认出来了。”
沈维衍心里的疑云半点没散，面上却仍维持着恭敬，欠身道：“前辈这话虽在理，只是晚辈瞧着，前辈怕不止是轮回这点不一般。”他抬眼望了望石炜，语气笃定了些，“晚辈斗胆猜测，前辈的修为，恐怕远不止零维境修士的层面吧？”
石炜闻言，眼里闪过丝赞许，缓缓点头：“不错。”他指尖在石桌上画了个浅淡的圈，“能看出这点，你这小家伙倒也不简单。”
石炜忽然收了笑，身子微微前倾，语气沉了沉，少了先前的随意，多了几分郑重：“好了小子，我问你个事。”
沈维衍心头一凛，正了正身形听着。
就听石炜问道：“你是从多维阴界轮回而来？”
这话一落，沈维衍心头巨震——多维阴轮回的事，这石炜竟连这个都知道？他这下彻底确定，眼前这老者绝非凡俗。
也不再隐瞒，沈维衍重重点了点头：“是。”
石炜听完那声“是”，指尖在石桌上顿了顿，先前那点赞许淡了，转而化作一声轻叹，气音裹着些说不清的怅然：“要超脱啊……太难了。”
沈维衍眉头拧了拧，眼里满是茫然，忍不住追问：“前辈，晚辈还是不解——为何说超脱太难？还有您说的‘超脱’，究竟是指什么？”
石炜指尖摩挲着杯沿，耐心解释：“所谓超脱，说到底就是超脱轮回。”他抬眼瞥了沈维衍一眼，想起先前的话，又道，“你先前不是觉得我层次不一般？这事也不妨告诉你，零维境之上，便是超脱境。而这超脱，要破的就是眼下这联通着多维阴、多维阳的轮回局。”
“这局盘根错节了无数年，牵一发而动全身，想从中挣出去，哪是容易事？”他话音轻了些，带着点过来人的心绪，“多少人卡在零维境的关隘上，耗了一辈子也没摸到超脱的边。”
石炜说着，指节敲了敲桌面，声音低了些，带着点自嘲似的喟叹：“说起来，我也不过是踩在那门槛上，算个半步超脱罢了。”
：“离真正破开这轮回局还差得远呢。就像隔着层磨花的琉璃，能瞧见外头的光，伸手去碰，却总撞得一手空。”
沈维衍眉头松了松，试探着开口：“前辈，照您这么说，您说的超脱……是不是不只是修为攀到零维境之上？是不是得先把这多维阴阳缠在一处的轮回理清楚？”
石炜没接他那话头，指尖在桌面虚虚画了个圈，话锋一转：“你能从多维阴的轮回里走上来，就说明你的悟性、机缘，乃至根骨，都远非寻常人可比。”
他抬眼望过来，目光里带了点沉缓的期许：“能摸到这半步超脱的边，我耗无数岁月年。你年纪轻轻就有这般见识，才是不简单”
话音刚落，石炜周身便漫开一层极淡的气。那气息不似寻常灵力般带着灼烫或寒凉，倒像山间洗过松针的晨雾，轻得能从指缝溜过，却又沉得压着人心头的轮回重影——方才还在沈维衍脑里打转的因果线、多维境的混沌光影，遇着这气息竟像雪落进了暖炉，悄无声息地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