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俅暗自思忖,赵桓此番深夜突然造访,绝非仅仅是“问上几句话”这般简单。
他经过短暂的言语交锋,便知道赵桓绝非是那种可以随意被花言巧语所蒙蔽的庸碌之辈。
他再联想到高尧辅平日里的行事作风,骄纵跋扈、目无法纪。
那些肆意妄为的勾当,或许早已在不知不觉间触碰到了赵桓的逆鳞。
想到此处,高俅心中一紧,额头隐隐沁出细密的汗珠。
他迅速收敛起脸上的异样神色,趁着转身之际,眼神凌厉地冲着身后一名亲信手下摆手。
那手势急切而隐秘,示意其即刻去请高尧辅出来。
随后,他强装镇定,转过身来,脸上堆满了看似真诚的笑意,对着赵桓微微欠身,恭敬说道:“殿下,这更深露重的,夜风寒凉,您若不嫌弃,不如随老臣先进府中,到厅堂内坐下,喝口热茶暖暖身子,咱们再慢慢叙话可好?”
“罢了!还就在此地等等吧!”赵桓神色沉静,眼神里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警惕与戒备。
毕竟,他今日深夜前来,怀揣着极为重要目的。
他要亲自审问高尧辅,揭开那隐藏在重重迷雾之后的真相。
若真随高俅进了府中,在那深宅大院里,保不齐会发生什么不可控的事情。
在历史的长河中,可是有司马家当街弑君这般大逆不道、悖逆人伦的恶行。
虽说,那等行径犹如在青天白日下犯下滔天罪孽,为万世所唾弃。
更是成为后世之人心中永远的警钟,使得众人皆引以为戒,不敢有丝毫效仿之念。
然而,“狗急跳墙”的道理,赵桓可是相当清楚的?
人若是被逼至绝境,往往会做出疯狂之举。
这世间之事,本就如那云谲波诡的棋局。
每一步都暗藏玄机,每一步都可能引发连锁反应。
变数之多、之杂,恰似夜空中繁星点点,数之不尽、猜之不透。
即便自恃聪慧如他,也绝不敢有丝毫懈怠与大意。
他怎敢轻易拿自己的生命,去赌那飘忽不定、难以捉摸的人性?
在生死存亡的关头,谁又能保证,那平日里看似温顺驯良之人,不会化作索命的恶鬼?
他可不敢拿自己的生命,去赌人性
更何况,此次所牵扯之事,乃是毒杀皇后这般石破天惊、足以令整个朝野为之震动的滔天大案!
高俅在被赵桓断然拒绝后,身体微微一僵,原本挺直的脊背都似在刹那间矮了几分。
他脸上那如春日暖阳般的笑意,恰似被疾风骤雨突袭,瞬间凝滞于唇角。
而那突兀的停滞,也是显示出他内心的一丝惊愕。
他怎料得到,同根同源、血脉相连的父子二人,性情竟如此截然不同。
一时之间,他竟完全摸不准眼前这位殿下的脾性喜好、心思谋略。
只觉得眼前的这位殿下,让他有些捉摸不透。
不过,高俅毕竟是宦海沉浮多年、深谙为人处世之道的老狐狸。
转瞬之间,他脸上那凝滞的笑意便如春水消融,重新堆砌起更深、更浓的谄媚之色:“倒是老臣考虑不周了!”
“只是,这夜深露重,殿下身体金贵,若因此受了寒气,老臣万死难辞其咎啊。”
赵桓剑眉微挑,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似笑非笑地睨着高俅,声音清冷:“高殿帅倒是关怀备至!”
“这份‘深情厚谊’,本王领了。”
“不过,高殿帅莫非是以为,本王是那深闺绣阁之中,整日只知道吟风弄月、养尊处优的纨绔公子哥儿?”
高俅闻听此言,那刚堆砌起的谄媚笑容险些崩裂,额角冷汗又多了几分,在月色下泛着微光。
他赶忙将腰弯得更低,声音里满是惶恐与讨好:“殿下说笑了,老臣怎敢有此等荒谬想法。”
“殿下年少英武,心怀家国大义,就如那夜空中最耀眼的星辰,又岂是那等庸碌纨绔之辈可比?”
“呵呵!”
“高殿帅这一张巧嘴,真真儿是比那裹了糖霜、浸了蜜汁的蜜饯还要甜上三分。”
“殿下明鉴啊!老臣这一张嘴,在殿下跟前哪敢有半句虚言。”
“老臣对官家、对殿下皆是一片赤诚!”
“而这些肺腑之言,不过是老臣粗鄙愚钝,实在寻不出更妥帖的言语,才这般笨嘴拙舌地吐露。”
“只盼能略表老臣对殿下敬仰之情!”
而赵桓,只是微微一笑,语气却依旧平静如水:“高殿帅,本王可不是来听你这些花言巧语的。”
高俅站在那里,喉间发出几声干涩的呜咽,似是被赵桓的话噎住。
赵桓负手而立,身姿挺拔如松,在夜风中岿然不动。
他目光深邃,宛如幽潭,静静地看着高俅的表演,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冷笑始终未曾消散。
高俅只能毕恭毕敬地垂首而立,身姿弯得似被无形巨手压折的劲竹。
面上却依旧堆砌着谄媚到近乎卑微的笑意。
然而,那低垂的眼眸深处,却似有熊熊怒火在暗涌翻腾,心底早已将高尧辅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孽子究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被猪油蒙了心窍,怎会这般不开眼,将眼前这位殿下得罪得如此之深?
殿下字字如刀、句句似剑,每一句话都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直直朝着他压来。
那咄咄逼人的架势,似乎要将高尧辅置于死地一般。
高俅一边暗自揣测着这位殿下的真实意图。
一边在心底将高尧辅平日里的种种恶行翻来覆去地咒骂。
恨不能立刻将那孽子揪到面前,狠狠抽上几鞭子。
正当高俅满心惴惴不安,于心底暗自咒骂不休之际。
一阵如骤雨敲阶般急促、又似乱麻缠丝般杂乱的脚步声,从幽远之处如潮水般迅速逼近。
将这弥漫着火药味、一触即发的寂静瞬间撕裂。
与此同时,几声夹杂着怒气与不耐的辱骂声,也裹挟在脚步声里,刺破凝滞的空气:“这深更半夜的,把我从安生窝里揪出来喊回家,究竟是闹的哪门子幺蛾子!”
那声如炸雷般的辱骂还未消散,高俅的眼皮猛地一跳,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
他心中清楚,这动静十有八九是高尧辅被带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