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桓身姿微倾,面容沉静如渊,不见丝毫慌乱,反而愈发从容地应道:“回禀陛下,儿臣对此事早已绸缪在先,暗中布下棋子。”
“那高尧辅府中,有一心腹小厮唤作阿福。”
“此人,常年随侍高尧辅身侧,深知其诸多不可告人之秘事,宛如高尧辅罪恶行径的活账本。”
“儿臣已暗中寻得此人,与其推心置腹,晓以大义与利害。”
“而这阿福,也是深明大义,又惧天理昭昭、法网难逃。”
“故而甘愿挺身而出,于朝堂之上为证,指证高尧辅毒害皇后这一滔天罪行。”
至于为何没有安排薛衡前来作证,赵桓心里自然有着一番周全的考量。
要知道,薛衡的父亲可是礼部侍郎,在朝堂之上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与各方势力之间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若是让薛衡出面作证,极有可能引发一系列难以预料的连锁反应,从而扰乱原本的计划布局。
所以,在赵桓的权衡利弊之下,他并未选择让薛衡现身。
而这个承载着关键线索的阿福,则是在昨晚那局势失控的混乱场景之中,被董先瞅准时机、果断出手给抓住了。
当时,喊杀声、呼喝声交织在一起,场面一片狼藉。
而阿福,就在这纷乱的人群与复杂的环境里,被他成功截获。
此刻,徽宗赵佶斜倚于鎏金龙纹御座之上,身姿慵懒却难掩天家威严,指尖轻叩雕花扶手。
其目光如寒夜中翱翔的鹰隼,犀利而冷峻,自殿中众人身上缓缓扫过。
目光所过之处,一众官员皆不由自主地屏气凝神,大气都不敢出。
忽而,待听得赵桓提及关键人证阿福之名时。
赵佶那原本平静如渊的眉眼间,骤然掠过一抹难以掩饰的诧异之色。
他虽然知道自己这位皇儿聪慧过人,有远超常人的心智与谋略。
却未曾料到,其行事竟能如此滴水不漏、严谨周全。
竟在这般错综复杂的局势中,早早寻得如此关键之人证。
想到这里,徽宗赵佶微微坐直了身子,指尖叩击扶手的节奏不自觉加快了几分,似是在借此平复内心泛起的波澜。
他目光重新聚焦在赵桓身上,带着几分审视与探究。
而后,缓缓开口:“桓儿,你既已暗中布下此等精妙棋局,那便将这阿福带上殿来!”
“朕要亲耳听听,他究竟知晓高尧辅多少罪恶勾当。”
赵桓恭敬地垂首,应道:“儿臣遵旨,阿福此刻正在殿外候着,随时可传其上殿。”
言罢,他抬手示意,身旁的内侍见状,忙不迭地转身快步奔向殿外传旨。
不过片刻,阿福便在内侍的引领下,战战兢兢地踏入大殿。
他身形瘦小,面色苍白如纸,眼神中满是惊恐与不安。
双腿更是止不住地颤抖,每走一步都显得极为艰难。
待行至殿中,阿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紧紧贴着地面,声音带着哭腔喊道:“奴婢阿福,叩见陛下!”
赵佶目光冷峻地打量着阿福,声音威严而低沉:“阿福,朕且问你,京兆郡王所言,你知晓高尧辅诸多不可告人之秘事,此事当真?”
阿福闻言,浑身一颤,忙不迭地磕头如捣蒜:“陛下,千真万确啊!”
“奴婢近年来一直在高殿帅府中当差,多年来一直随侍在高衙内左右!”
“这些年,他所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奴婢都瞧在眼里,记在心上。”
徽宗赵佶目光如炬,冷冷道:“阿福,你且将高尧辅下毒之事,一五一十道来。”
“若有半句虚言,朕定不轻饶!”
阿福只是一个奴婢,却是从来没见过这种场合。
面对只是听说,却从未见过的大宋官家的质问,顿时吓得浑身颤抖,就连声音带着哭腔:“陛下,小的……小的本是高衙内身边伺候的小厮。”
“前些日子,高衙内不知从何处得了一些剧毒草药配方,吩咐小的偷偷熬制成药汤。”
“小的虽心中害怕,却不敢违抗高公子之命。”
“熬好的药汤,他便让小的抓了只野猫来试毒。”
“那猫儿原本还活蹦乱跳的,只舔了一口药汤,便立刻浑身抽搐,口中吐出白沫,没一会儿就直挺挺地断了气。”
“小的见此情景,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心中满是惊恐与懊悔,可又不敢声张。”
后来有一日,小的奉命去给高公子送茶点。
待走到书房门外,里头隐隐约约传来交谈声,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刻意不想被人听见。
小的下意识地停住脚步,就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犹豫片刻后,好奇心还是占了上风,小的将耳朵轻轻贴在雕花木门上,全神贯注地倾听。
只听,那高公子原本就透着阴沉的声音。
此刻,更是阴冷了几分,带着毫不掩饰的狠戾:“哼!那京兆郡王,三年前竟擅自将王进那莽夫调离,全然未与家父通个气儿!”
“他此等行径,分明是将我高家视作无物,全然不放在眼中!这三年来,更是频频上书,明里暗里针对家父,处处掣肘!”
“还大放厥词,说什么禁军战力孱弱,不堪一击,需整饬整顿!”
“依我看呐,他不过是借机生事,妄图替王进那厮向家父寻仇报复罢了!”
至于后面的内容,小的当时离得远,只隐约听了个大概。
就听那声音阴森森地说道:“得让皇后娘娘好好尝尝这毒药的厉害,让她毫无察觉地就咽了气,神不知鬼不觉地从这个世上消失!”
“还要让京兆郡王尝尝痛失慈母的滋味,让他也尝尝这锥心刺骨的痛!”
“陛下,小的所言句句属实,求陛下开恩啊!”
说到此处,阿福面色惨白如纸,额角冷汗涔涔而下,将衣襟都洇湿了一片。
他连连叩首求饶,脑袋重重磕在青石砖地上,发出沉闷声响。
同时的他口中还不断哀告:“陛下,小的不过是个听差办事的,绝没有有半句虚言?”
“求陛下,念在小的上有八十老母卧病在床,下有三岁稚子嗷嗷待哺的份上,饶小的这一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