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前的梅雨缠得人倦怠。林霜在药庐檐下串着艾草香囊,细麻绳穿过晒干的佩兰籽,清苦香气便顺着雨丝漫过窗棂。了尘蹲在廊角修整漏雨的瓦当,青苔被他用竹片刮下来,悄悄团成只圆滚滚的雀儿搁在捣药臼旁。
\"小师父倒是手巧。\"林霜捏起苔雀,尾羽处还粘着半片忍冬叶,\"可惜缺了对活眼睛。\"话音未落,了尘已从荷包里摸出两粒决明子,指尖蘸了松烟墨将种子染成乌亮。苔雀顿时鲜活起来,歪头望着檐角晃动的铜铃,铃舌上系着的红绳是她昨日绑药材剩下的。
雨霁初晴的午后,村里姑娘们聚在古榕下乞巧。林霜被吴婶拽去穿针,七孔绣花针在日光下泛着银芒,线头却总也穿不进。了尘隔着竹帘瞧见,随手折了根鼠尾草,草茎沾着晨露将丝线润得笔直。
\"借小师父吉言!\"吴婶抢过穿好的针线大笑,\"这针脚能绣出鹊桥呢!\"林霜耳尖泛红,将绣着忍冬纹的帕子塞给了尘擦汗,帕角却藏着半句未绣完的\"云汉迢迢\"。
晒药场西头的葡萄架新结了青果。林霜踩着木梯修剪藤蔓时,了尘在架下扶梯。蝉鸣撕开闷热的空气,她鬓角的汗珠坠在他僧衣肩头,洇开的水痕恰似银河星斗。
\"听阿宝说,夜半在葡萄架下能听见牛郎织女说话。\"林霜剪下串青葡萄丢给他,\"小师父可要试试?\"
了尘接住葡萄,指尖沾着未褪的果霜:\"伽蓝寺的古柏也说能通神,可我总听见松鼠偷啃供果的动静。\"
暮色染透藤叶时,两人竟真在架下对坐。萤火虫栖在葡萄藤上,将青果映成小灯笼。林霜数到第七十二只流萤,忽然听见了尘腕间的佛珠轻响——他竟用麻绳将晒干的艾叶串成珠链,清苦气息混着葡萄香,酿成比伽蓝寺任何经文更安神的夜曲。
初七的晨露还凝在蛛网上,林霜就被阿宝的拍门声惊醒。村头老柳被雷劈断了枝干,树洞里淌出琥珀色的松脂。了尘用竹筒接住脂泪,在日头下熬煮时,松香竟凝成对交颈的鸳鸯。
\"送给织女娘娘的供品!\"阿宝捧着脂雕满村跑。林霜在树洞深处发现块朽木,木质纹理天然形成银河图案。了尘用刻刀稍加修饰,星轨间便浮出鹊桥轮廓。
\"比绣帕上的生动。\"林霜将木雕举向日光,银河里嵌着的云母碎片忽然闪烁,\"若是浸了药酒,夜里能发光呢。\"
了尘默不作声取来当归酒。木雕沉入琥珀色液体时,他腕间的艾草佛珠突然散落,十八粒珠子滚进酒坛,惊起细碎的星光。
入夜后的晒谷场支起乞巧案。林霜的艾草香囊被姑娘们抢空,了尘独坐在碾药的石臼旁,用苇杆扎着巴掌大的鹊桥。桥身嵌着晒干的木蝴蝶花,远看真如喜鹊振翅。
\"牛郎该挑着药篓过桥。\"林霜忽然将两粒山楂摁在桥头,\"织女得带着捣药杵。\"
了尘添上芦苇编的扁担,又折了截忍冬藤作玉簪。阿宝偷塞给他们半块喜饼,芝麻馅儿粘在鹊桥上,倒像撒了漫天星子。
子时的银河垂落江面。林霜提着当归酒泡的木雕来到江边,却见了尘早立在浅滩。他手中的苇杆鹊桥漂在水面,桥身木蝴蝶花遇水舒展,真似万千喜鹊振翅。
\"借江风送它们上天。\"了尘将鹊桥推向中流。林霜的木雕忽然发出微光,浸过药酒的云母映着星月,在波心铺出条光桥。两人影子被水波揉成长长的银河,阿宝的欢呼声从岸上传来:\"牛郎织女渡桥啦!\"
露水渐重的归途,了尘脱下外衫罩住林霜发顶。途经晒药场时,惊见日间那坛当归酒竟在月下自沸,艾草佛珠在酒中沉浮,将十八粒星光酿进琥珀琼浆。
\"伽蓝寺...伽蓝寺的素酒从不醉人。\"了尘舀起半勺酒液。
林霜就着他的手抿了一口,药香混着松脂气息在舌尖化开:\"这是渔村的酒,能医相思。\"
更梆敲过三响,晒场的忍冬藤悄悄开了第二茬花。了尘腕间新系的麻绳还沾着江雾,绳结处卡着粒木蝴蝶种子,不知何时会开出迢迢银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