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在会议室里，组长接完通讯后的态度转变太过突兀，任谁都看得出其中必有蹊跷。
组长脚步一顿，侧过脸看了他们一眼，脸上还残留着几分未散的震惊，声音压得更低了。
“是焦议长。”
“焦议长？！”
几人异口同声地低呼，惊得差点踩错脚步。
焦议长——那可是室女座超星系团行政中心的最高负责人，是他们整个调查组的领导的最高领导，平日里他们连面都很少见过。
“他……他怎么说？”
副组长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组长深吸一口气，缓声道。
“议长就一句话，让我们全程听从黎书记的调度，一切按他的安排来。你说，这话我敢不听吗？”
众人瞬间噤声，脸上的震惊凝固成了难以置信。
连焦议长都亲自发话，这位黎书记的能量，远比他们想象的要深不可测。
原本还揣着几分对功绩的执念，此刻只剩下心头发沉——能让室女座超星系团最高领导如此重视的人物，哪里是他们能揣度的？
“那……那咱们现在？”
一名年轻组员讷讷地问。
组长看了眼他，语气恢复了几分冷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
“还能怎么办？按议长的意思办。先去事发地走个过场，做份表面记录，明天一早就返航。记住，从现在起，少说话，多听话。”
一行人不再多言，快步走向停在空港的调查舰，只是每个人的脚步里，都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凝重。
…………
就在黎阳与调查组在私密会议室里紧锣密鼓商议对策时，行政中心另一间隐蔽的会议室里，四道身影正围坐在长桌旁，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沉默。
为首的男子指尖夹着一支燃烧的能量烟，幽蓝的火光映在他冷峻的脸上，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如磨砂纸擦过金属。
“上面的调查组已经落地了，科洛斯那边的场地……都处理干净了？”
坐在他左手边的男子立刻欠了欠身，语气带着一丝谄媚的笃定。
“您放心，全按计划处理妥当了。该准备的设备残骸、该篡改的记录、该‘遗失’的审批备份……一点多余的痕迹都没留下，就算他们去现场查，也只能看到一片符合‘意外爆炸’的狼藉。”
为首的男子微微颔首，继续问道。
“动原公司那边呢？”
“哼，那群蠢货运气倒是‘好’得很。”
回话的男子冷笑一声，语气里满是不屑。
“星球炸的时候，他们公司的核心管理层正好在上面开会，连个骨灰都没剩下。”
“这样最好。”
为首的男子吐出一口烟圈，烟圈在空气中缓缓散开。
“省得我们动手，少了层风险。死无对证，最干净。”
长桌末端，唯一的女子却蹙着眉，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打破了短暂的平静。
“不过有件事透着古怪——调查组落地后，没按常规流程召集各部门负责人开全员通报会，反而直接跟着欧本、黎阳他们进了小会议室。这不合规矩，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目光扫过另外三人——按常理，调查组来了该先听各部门汇报情况，怎么会一上来就搞“小范围密谈”？这反常的举动，像一根细刺，扎在每个人心头。
“谁知道呢？”
最后那名男子往椅背上一靠，脸上挂着满不在乎的笑，指尖转着桌上的金属笔。
“反正场地清干净了，该抹的线索也抹得差不多，到最后，这事儿只能按意外算。”
“哼，还好意思说？”
女子斜睨了他一眼，语气里的不屑几乎要溢出来。
“当初偏要选那个动原公司，一个连正规资质都拿不出来的野路子公司，你也敢让他们接这种级别的项目？现在出了篓子，倒说得轻巧。”
“你这话就没意思了啊。”
男子立刻坐直身子，脸上的无所谓变成了不服气，声音也拔高了几分。
“好像你没从中拿好处似的？承包给那些老牌公司，咱们顶多能捞一层油水，给他们？咱们能分四层！换你你不乐意？”
“钱钱钱，就知道钱！”
女子猛地拍了下桌子，眼神锐利如刀。
“现在事情闹这么大，要是被查到那家公司连基本资格证都没有，你觉得那位黎书记是傻子吗？他能不怀疑内部有人搞鬼？”
“查到又怎么样？”
男子梗着脖子反驳，语气带着几分赌徒似的蛮横。
“审批流程全是系统自动过的，记录干干净净。真追究起来，大不了就推给系统故障，没凭没据的，他一个纪委书记，还能凭空给咱们定罪？”
两人越吵越凶，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桌上的文件上。
为首的男人原本沉默地抽着烟，这时终于皱紧眉头，将烟头狠狠按在烟灰缸里，发出“滋”的一声轻响。
“够了！”
他低吼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争吵声戛然而止，那两人悻悻地闭了嘴，却仍互相瞪着对方。
他扫了两人一眼，眼底的阴鸷更深。
“安静！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系统故障？真当黎阳是那么好糊弄的？赶紧把后续尾巴收干净，谁要是出了岔子，自己担着！”
为首的男人沉声喝止，语气里的冷硬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争吵的两人虽仍不服气地相互瞪视，眼里的火气却渐渐压了下去，最终还是悻悻地闭了嘴，只是各自别过脸，透着几分僵持的意味。
“不过嘛……都把心放回肚子里。”
男人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轻响，像是在安抚，又像是在施压。
“就算他们咬着内部问题不放，我也早留了后手，我早就准备好了几个弃子。真到了最后时刻的时候，让他们顶上去背锅，把所有责任揽下来，足够给那位黎书记一个交代了。”
“还是您考虑得周全。”
先前争吵的男子立刻换上谄媚的笑容，语气里带着几分讨好。
“那就看这调查组能不能查出点真东西来了，依我看，多半也是走个过场。”
女子却没接话，只是端起桌上的水杯抿了一口，目光落在窗外掠过的星舰剪影上，眼底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复杂——弃子？
这世上哪有甘愿背锅的弃子，怕只是暂时的缓兵之计罢了。
…………
第二天清晨，载着调查组的星舰缓缓驶入本星系群行政中心的停泊港。
经过一天的紧张勘查，队员们脸上带着掩不住的疲惫，却依旧保持着严谨的姿态，快步走向位于行政楼三层的小会议室。
推开门，黎阳和安城，欧本几人早已等候在那里，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黎阳指尖轻叩桌面，目光扫过调查组成员，沉声问道。
“调查出什么了吗？”
调查组组长揉了揉眉心，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我们对事发地点进行了全方位勘查，从星舰残骸到存储库的每一处裂痕都没放过。虽然时间确实仓促，但整个过程我们力求细致。目前来看，所有痕迹都指向一场意外——负责运输能源的星舰未能按时抵达，导致存储库内的能源积压超量。更不幸的是，值班人员在紧急处理时操作失误，先是引发了动力挖掘设备的连环故障，最终引爆了整个存储库……后续的星爆，不过是这场连锁反应的最终结果。”
听完这番话，黎阳的眉头微微皱起，指节无意识地收紧。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这场“意外”的链条太过顺畅，顺畅得像是有人刻意编排好的剧本。
但眼下没有任何证据支撑他的直觉，只能暂时按捺下疑虑，指尖在桌面上留下淡淡的白痕。
“动原公司的负责人那些呢？”
“星球爆炸时，动原公司的管理层都在星球上，所有动原公司可以说一个人都没留下来。
“那大型星球开采的设备残骸有吗？”
黎阳的声音陡然绷紧，指尖在桌面上停住——他比谁都清楚，这类重型开采设备受到帝国的权限管控，必须是持有相应资质的公司通过三层审批才能购入，寻常机构连触碰的资格都没有。
调查组成员点头，调出全息投影，屏幕上浮现出一堆扭曲的金属残骸，零件编号清晰可见。
“不止一件，而是全套残骸都找到了，您看，从钻头到能量转换器，型号都是今年最新的系列。我们核对过数据库，这批设备2年前便被买走，公司的名字也正是动原公司。”
黎阳的目光扫过投影上的型号标识，与欧本几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眼中都浮起一层凝重。
一个没有资格证的公司，居然连这些设备都是配备了全套。
“表面看，确实像是操作失误。”
欧本沉声补充，指尖点向投影里的操作日志残片。
“记录显示操作员是新手，上岗不足一周，误触了能量过载按钮。但细想就不对劲——没有资质的公司怎么能拿到最新设备？系统审批的漏洞又是谁在背后撬动？”
黎阳指尖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
“爆星确实是意外，他们比我们更不想发生意外，但这‘意外’的背后，藏着的恐怕是条完整的灰色产业链。设备来源、系统篡改、人员安排……环环相扣，倒像是有人故意布的局。”
全息投影的光映在众人脸上，每个人的表情都沉了下来。
这场看似偶然的爆星事故，掀开的不过是冰山一角，水下的暗流远比想象中汹涌。
安城看着投影里的设备残骸，语气带着几分笃定。
“依我看，根本原因还是出在那家公司身上——他们连大型星球开采的资质都没有，更别提实际操作经验了。这种生手碰精密设备，不出事才怪。”
欧本在一旁点头附和，指尖在桌面上轻轻点着。
“可不是么，要是换成有正规资质、经验老道的公司来操作，流程规范，人员熟练，这些问题压根就不会发生。说到底，还是资格审查这一环出了纰漏。”
黎阳抬手打断了两人的话，目光转向调查组，语气沉稳。
“行了，表面上的事由就按这个方向定性吧。至于背后的弯弯绕绕，我们自己会跟进处理。”
他顿了顿，看向调查组组长。
“辛苦各位跑这一趟，对外公布的时候，就按‘操作失误引发意外’来写报告，其他的不用多提。”
调查组组长早听说过黎阳在星系里的人脉与手段，哪敢有异议，连忙点头应道。
“明白明白，我们这就去整理报告，保证按您的意思来。”
说话时，态度明显带着几分敬畏。
安城和欧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了然——黎阳这是打算把明面上的事压下去，私下里彻查那条藏在暗处的灰色链条。
毕竟，能让无资质公司拿到最新设备、篡改系统审批，背后定然牵扯着更复杂的利益网，不是一两份报告能说清的。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默契的沉静，每个人都清楚，这场“意外”的收尾，不过是另一场调查的开始。
…………
欧本主持的大型会议在行政中心的主会议厅召开，各部门负责人悉数到场。
会上，调查组组长站在发言席上，当众宣读了最终结论——科洛斯星球爆星事故系操作失误引发的意外，将按意外事故处理流程进行后续追责与赔偿。
话音落下，台下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很快又归于平静。
会议结束后，调查组的星舰便驶离了本星系群，朝着室女座超星系团行政中心部门的方向飞去。
看着星舰消失在星轨尽头，那间隐蔽的会议室里，昨天秘密聚集的四人再次围坐在一起。
“嘿，还真成了！”
昨天与女子争吵的那名男子拍着大腿，脸上堆满了欣喜，语气里满是如释重负。
“调查组果然按意外定性了，看来咱们这步棋走对了。”
为首之人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指尖在桌面上轻轻划着圈，带着几分自得。
“事情办得还算利落。看这架势，黎阳、欧本他们怕是完全没察觉到不对劲，还真以为就是场普通的操作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