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韶犹豫片刻,开口道:“可这样,我与我师兄又有什么分别?不也成了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你们修真界的伪君子还少吗?”明槐蛊惑道,“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也不少。况且,他们的魂魄归我之后不死不灭,永远保持现在的模样。依我看,玉姑娘做的可是一件好事呢。”
玉韶抿抿嘴唇,只低头看着杯中酒水,仍不说话。半透明的酒液像是一块青色琉璃镜,映出她犹疑的神情。
“更何况,玉姑娘拜入玄门,为的到底是什么?”明槐不紧不慢继续劝道,“若是为报仇,那旁人又与你何干?若是还为修为与长生,那不更应如此?”
花瓣纷纷扬扬落了一桌子。一股凉风吹来,只剩一瓣在桌角颤抖。玉韶伸出手捻住它,握在掌心。其余花瓣在雨水里染上泥泞尘埃。
终于,她道:“我答应你。”
明槐轻轻笑笑,似乎料到早就如此。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只黑漆描金木匣子,推到她跟前:“在计划完成之前,我还需要玉姑娘的一点保证。”
玉韶打开匣子,一颗棕褐色药丸静静躺卧于红色绒布之中。浓烈香甜的槐花香里,药丸散发出一股馥郁清苦的味道,似乎有些格格不入。玉韶拿起,腕子上墨绿的玉镯滑落至手臂中间。她把药丸塞进嘴里,就着面前的槐花茶一口吞下。
“如此,明公子便放心了吧?”
“玉姑娘连问都不问这是什么?”明槐弯起眼眸,“如果我说,这是毒药呢?”
“我既然诚心想同明公子做这笔买卖,便是相信明公子,”她道,“我拜入玄门,为的就是替我妹妹报仇。既如此,只要能达到这个目标,毒药也好,旁的也罢,我都甘之如饴。”
明槐哈哈大笑:“玉姑娘当真是豪爽之人。那我便告诉玉姑娘,这药丸也不是什么毒药,只是会在玉姑娘不小心吐露我们的计划时,给玉姑娘一点小小的警示。”
“明公子的计划是什么?”
“造梦。”
……
青魁峰,绵绵细雨有如薄雾笼罩屋檐房舍,雨珠滴滴答答从房檐落下。昏暗的光线从窗子里照进来,落在屋内一只硕大的青铜丹炉上。苦涩怪异的气味从炉子里冒出来,雪白的蒸汽飘出窗外,在雨幕里融化。
姜霜月坐在丹炉前,灵力从她两只手心涌出,一齐汇入丹炉。霎时间,红光流转,“轰隆”一声巨响之后,丹炉上方破开一个大口子。她却毫不在意,手一握,三枚暗红色丹药落在手心。
孙珍恰巧这个时候掀开帘子进来,见了忙笑道:“恭喜师姐,这么难练的‘红鹤丹’也练成了,”说话的时候,她的视线恰好扫过丹炉顶部的缺口,犹豫片刻,“只是这丹炉……是不是又要修补了?”
“不必在意,我自会修补,”姜霜月笑笑,把红鹤丹装进一只小巧的白玉瓶里,递给孙珍,“一会儿你过去把这个给师尊送去。”
“师姐,”孙珍蹙起眉头,不情愿道,“这可是你好不容易才炼成的。”说着,她又瞥了眼缺了口的丹炉:“而且师姐你这丹炉都用了多久了?师尊连一个好的也不给你换。有什么好东西就知道紧着大师兄。”
“亲疏有别,”姜霜月笑道,“大师兄是师尊的远房侄子,至于我,不过是一个出身寒门的孤女。”
孙珍撅起嘴,还要再说,就被姜霜月拉住胳膊摇了摇:“好啦,不就是个丹炉的事儿,我都没生气,你气什么?听话,快些送过去,我有用。”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雨水丰沛,墙角处冒出一簇一簇的青草。姜霜月的目光里忽然闪过一点白色,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毛茸茸的白兔子在墙角啃食青草。腮帮子一动一动的,很是可爱。
她还要再看,兔子却忽然注意到了她的视线,两只前爪拉动肥圆的身子,往拐角处一扑,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都说狡兔三窟。兔子进食尚且要为自己准备退路,何况她呢?
姜霜月的视线落在眼前缺了口的丹炉上,心里慢慢地定下了个主意。
“哦对了,师姐,”孙珍忽然想起了这次过来的目的,赶忙道,“青沙镇的那个魔族回消息来了,说玉韶已经把师姐给的丹药吃下了。不出十日,这玉韶定会变成一具上好的‘容器’,师姐同师尊也好有的交代了。”
“吃下了?”姜霜月有些不信,“她就没怀疑什么?”
“明槐说她复仇心切,管不得这些。”
姜霜月皱眉,她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连绵的雨从青云山顶漫开,一直铺到青沙镇上。
清晨时分,雨势骤然变大,街道上的人忙脱下外衫顶在头上,嚷着下雨啦下雨啦,踏着纷乱的脚步匆匆忙忙向街道两侧的铺子里奔去。
不多时,街上空无一人。
青石板上的雨水映着楼上客栈窗子里投下的灯光,橘黄的,朦胧的,像是一点映在眼前的日光。温鹤明收回目光,关上窗子。窗边烛火终于安静了下来,停止摇晃。
“这都去了多久了,”屋内,黎星阑背着手走来走去,焦躁不安,“还不回来,还不回来。大师兄,你说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几个时辰前,夜半惊雷,黎星阑从梦中惊醒,突然想找个人说说话,敲了许久的门玉韶也没开,只得来到温鹤明房内。后者将事情的经过尽数告知,黎星阑更睡不着了,说要陪着一起等。这一等便等到了天明。
“不会出事,”温鹤明道,“玉师妹做事向来有分寸,况且……”
“况且什么?”
况且临行之前,她向他要了一样法器。
薄薄的门扉隔绝了屋外窥探的目光。
她向他伸出手,压低声音笑道:“大师兄,你这里有没有什么能复制东西外壳儿的法器?借我用用。”
“有一个差不多的,”他想了半晌,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只墨绿的玉镯套在她手腕上,“这镯子名唤‘重影镯’,只要带在手上,无论什么东西都能复制出一个一模一样的虚影。而真的东西则会被这镯子收入其中。”
烛影摇晃,天边渐渐透出一丝晴光。楼下街道上传来小贩的叫嚷吆喝声,混合着行人的说话讲价声,渐渐形成了一片声音云雾攀着晨风上腾。
“大师兄?大师兄?”
黎星阑盯着温鹤明等了半晌,见他不知想什么想得出神,不由气道:“说话说一半最烦了。你不说,我还不听了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