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过门槛,映入眼帘的便是一面巨大的石屏风,朴素无华,甚至于有些粗糙。其上浮雕所绘乃是一片杏林,中间又刻两行大字:杏林春暖,橘井泉香。
玉韶盯着屏风看了半晌,小厮却只催促道:“仙长,快些去吧,老爷就等了小的不好交代。”
绕过屏风是两方药圃,两侧栏杆新漆了红漆,其上又有彩绘,底下则放着一排盆栽,里面种的似乎是晚香玉之类的花,馥郁袭人,经久不散。玉韶一面走一面看,这钟府装饰一新,与门前屏风很不相称,颇有几分违和。
行至正厅,小厮退下,有侍女打起帘子恭恭敬敬请二人进去。椅子上垫着新制的大红绫子椅垫,待客用的茶盏、墙上挂的画轴乃至地上铺的毯子都是新的。
钟堂叔笑道:“二位仙长稍等片刻,小婉换身衣裳便来见客,”说着又笑,“二位来自落叶城,敢问城中怪病可否好些了?城主身子状况如何?”
这话虽听着寻常,却有几分试探的意味。二人一一答了,萧韵舟言语间更是提起城主府布局陈设,钟堂叔眼中怀疑渐渐散去。
他叹了口气道:“这病来的怪啊,小婉也是吃了他父亲托人送过来的药才保住了一条命。只是这药药性猛,小婉病好之后竟把从前的事忘了许多。”
正说着话,钟婉绕过后面的屏风上前,朝几人都行了一礼,声音怯怯:“义父安好,两位仙长安好。”
“钟娘子好。”玉韶笑着应声,抬头望去,眼前这女孩子约莫十岁左右的年纪,举止言行却半点没有这个年纪应有的活泼,甚至于有些拘谨。
“两位仙长是来问你的病的,”钟堂叔道,“小婉,你同他们说说你的病是怎么好的吧。”
钟婉点点头:“那是快两个月以前的事了。”
据她所说,两个月前钟启贤让人给她带来了一种见所未见的草药,让她用水熬了服下。之后她昏昏沉沉睡了一觉,醒来之后病就好了。
“钟娘子服了药以后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偶尔会有些晕眩,也有许多事记不大清了。除此之外并无不适。”
“钟娘子可还记得那草药的样子?”
钟婉摇摇头:“我记不清了。我只记得那草药很苦,吃完很困。”说着她抬起手扶住额头,紧蹙眉头,身子晃了两下。
旁边侍女赶忙上前扶住她:“小姐,郎中交代过了,叫您不要多想,不然会加剧头痛之症。”
钟堂叔抱歉笑笑:“两位仙长对不住啊,可能今日过生辰太闹腾了,小婉身子不适。二位不如等明日小婉身子好些了再问?”
二人哪里听不出钟堂叔话里的送客之意?玉韶起身笑道:“不必了,钟娘子想不起来也是么办法的事。既如此,我二人就回去复命了,多谢钟老爷款待。”
“春菊,快去送送二位仙长。”
门外有人应了声。从正厅出来,那唤作春菊的小丫鬟便引着二人原路折回。春菊大约十七八岁的年纪,面容俏丽,虽梳着府里丫头都梳的双丫髻,鬓边却还戴着几朵不起眼的珠花,身上的衣裙也用针线收紧了,勾勒出纤细的腰身。看起来是个爱美的。
玉韶一面走一面同她搭话:“看春菊姑娘的年纪,应该是府里的老人了吧?方才我在门口看到一面石屏风,很是别致,尤其是上面的字,更是笔力遒劲,可是钟老爷所题?钟老爷当真是写了一手好字。”
春菊有些尴尬,摇摇头:“回仙长的话,奴婢是新来的,石屏风上的字也不知道是谁写的。”
玉韶似乎没瞧见她的神情似的,笑道:“其实方才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原本还想着让春菊姑娘替我交给钟娘子呢。如今看来……”
“奴婢虽是新来的,可同小姐也能说得上几句话,”春菊立刻道,“不知仙长是什么事?”
“是这个,”萧韵舟将从当铺掌柜那里买到的簪子递过去两根,“有人说是前几日看到钟娘子落下的,托我们给钟娘子送回来。”
“我们小姐丢的?”春菊接过簪子,仔细看了,“那我回去问问我们小姐。不知那人说是在哪里看到我们小姐的?”
“好像是城西……清河巷还是清溪巷来着,”玉韶故作思考,抱歉笑笑,“当时我们也没往心里去。”
从钟府出来之后,二人直奔钟家药铺。铺子门口,温鹤明一直在挑选药材,见二人在门外,不急不慌地买了几副防止风寒的汤药才出来。
“大师兄,你买这些做什么?”
“你不是说一会儿还要去找那个小姑娘吗?”温鹤明笑道,“托人办事总不能一点东西都不送。”
那小姑娘的母亲患病,也不知她吃什么药,买错了冲了药性反倒不好。不如干脆买给他们姐弟二人。
“不过最主要的是,我都在这铺子里站了大半天了,一点儿东西都不买少不得惹人疑心,”温鹤明压低声音笑笑,“走吧,我们去那边的茶摊上说。”
茶棚上盖着块黑色粗麻布,旁边又有茶客摇着蒲扇,一阵阵的风从旁边飘过来,虽是盛夏却算不上太热。小二端了三碗放凉了的清茶过来:“三位慢用。”
温鹤明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玉师妹和萧师弟发现了什么?”
“钟婉的这位堂叔果然在掩盖什么,”玉韶道,“整个钟府几乎找不到半点之前的痕迹,就连下人都是新买的。大师兄呢?”
“也是一样,之前的药铺掌柜一个半月以前突然有急事回老家了。”
“如果能找到钟家之前的下人就好了……”
“下人没有,不过钟家之前的坐馆郎中我倒是知道一个。”温鹤明忽然道。
当时他已经在药铺里待了小半个钟头,掌柜瞥了他一眼,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把手里的算盘珠子拨的噼里啪啦作响。温鹤明强忍着尴尬,低头对手里的药材挑挑拣拣,忽然听见不远处两个小药童一面熬着要一面嘀嘀咕咕。
“我听说街对角华春堂的坐馆郎中原先是我们铺子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半月以前突然跑到对家去了。”
“难怪对面人那么多,”小药童说着撇撇嘴,瞅了温鹤明一眼,“我们这里就只来这种只看不买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