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赵四海那次短暂的相遇,如同在张大山心中投下了一颗希望的火种。
虽然对方只是客气地留下了名号和地点,并未给出任何实质性的承诺。
但这对于身处绝境、急需找到出路的他来说,已经是溺水之人抓住的唯一一根稻草了。
回到家后,他将怀里那几根被赵四海“鉴定”过的黄芪反复看了又看。
又将上次和儿子们一起采挖回来的其他药材,都仔细地摊开、晾晒、清理。
他知道,光有希望还不够。
必须尽快将这些潜在的“宝贝”,变成能看得见摸得着的、实实在在的东西。
眼下,家里最缺的,除了能填饱肚子的食物,就是能种到地里去的——粮种。
没有好的种子,就算将来把地开垦出来了,改良好了,也打不出像样的粮食。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这个道理,他比谁都懂。
必须想办法,用手里的这些药材,去换取一些优质的、适合在这片土地上生长的粮种回来。
这才是解决长远生计的关键一步。
打定主意后,张大山便开始为这次“交易”做准备。
他将所有晾干的药材,进行了初步的分类。
黄芪单独放一堆。
柴胡、泽泻等其他能确认的药材放一堆。
还有一些他自己也不太确定、但看着觉得可能有点用处的,另放一堆。
他用家里仅有的几个还算结实的麻布袋,将这些药材小心翼翼地分装好。
他又让王氏将家里仅存的几个野菜饼子给他装上,作为路上的干粮。
水囊也灌满了清澈的溪水。
“铁牛、石头,你们跟我一起去。”
考虑到临水镇路途不算近,而且这次是去“做买卖”,他决定还是带上铁牛和石头。
一来多个帮手,能分担一些背负。
二来也让儿子们跟着长长见识,看看真正的交易是怎么回事。
“好嘞,爹。”
铁牛和石头一听能去镇上,立刻兴奋地答应了,将自己的小背篓也背了起来。
父子们跟王氏和孩子们简单交代了几句,便扛起那几个装着全部希望的药材袋子,踏上了前往临水镇的路。
一路无话。
父子们都怀着忐忑而又期待的心情,加快了脚步。
走了大半天,临水镇那熟悉的轮廓,终于出现在了眼前。
镇上依旧是那副热闹的景象。
店铺林立,人来人往,吆喝叫卖声不绝于耳。
张大山没有心思闲逛。
他凭着记忆,径直来到了镇子东头那家规模颇大的“悦来客栈”。
客栈门口车马喧嚣,进进出出的客人大多是行色匆匆的商旅或者家境殷实的人物。
张大山父子这一身打扮,出现在这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门口的伙计看到他们,眼神里也带着几分审视和警惕。
张大山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紧张,上前一步,对着那伙计拱了拱手,陪着笑脸问道:
“这位小哥,打扰一下。”
“俺想打听一下,贵店可有一位姓赵,名四海的掌柜住在这里?”
那伙计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眼,似乎在回忆。
片刻后,他点了点头:“哦,赵掌柜啊。在呢。刚回来没两天。”
“你们是……?”
“俺……俺是青石村的,姓张。”张大山连忙说道,“前些日子赵掌柜路过俺们村,让俺若是有山货,可以来这里找他。”
“哦。原来是张老哥啊。”
伙计的态度立刻热情了些,看来赵四海是提前交代过了。
“赵掌柜正在楼上算账呢。您二位先在大堂稍等片刻,我去给您通报一声。”
“哎,好。有劳小哥了。”
张大山松了口气,领着石头在大堂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下,将沉重的麻袋放在脚边。
石头好奇地四处张望着,被客栈里这与村庄截然不同的热闹和气派所吸引。
没过多久,楼梯上传来脚步声。
赵四海那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
他看到张大山父子,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
“哈哈,张老哥,你可真来了。快上来坐。”
他热情地招呼着。
张大山连忙起身,带着铁牛和石头跟着赵四海上了二楼,来到一间还算雅致的客房。
分宾主落座后,赵四海亲自给他们倒了茶。
“张老哥,这次带来什么好东西了?”他笑着问道,目光落在了张大山放在地上的那几个麻袋上。
“也没啥好东西。”张大山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就是些山里挖的草根树皮。”
“上次听赵掌柜说您老识货,就厚着脸皮拿来请您再给瞧瞧。”
他说着,便将几个麻袋一一解开,把里面的药材都倒在了地上铺开的一块旧布上。
黄芪、柴胡、泽泻……还有一些他自己也不太确定的。
虽然都经过了初步的清洗和晾晒。
但比起上次在客栈后院看到的那些专业药材贩子处理的货,依旧显得有些杂乱和粗糙。
赵四海却并没有嫌弃。
他俯下身,仔细地拿起每一份药材,认真地辨认、掂量、嗅闻。
他的表情很专注,时不时地点点头,或者微微皱一下眉头。
“嗯……黄芪年份还行,就是处理得糙了点,泥沙没去干净。”
“这柴胡不错,根条粗壮,香气也正。”
“泽泻、蒲公英这些就一般了,量也少了点。”
“这几样……嗯,似乎是……白术和防风?倒是也能入药。”
他一样样点评着,显得非常专业。
张大山和石头在一旁紧张地听着,大气不敢出。
“总的来说呢,”赵四海站起身,总结道,“东西是正经的山货,也确实是药材。”
“就是品相和处理上,差了点火候。”
“这样吧,张老哥,”他沉吟了一下,给出了一个价格,“这些货,我也不跟你细算了,总共打包,给你……五两银子。你看如何?”
五两银子。
这个价格,说实话,比张大山预期的要低一些。
他原本以为,这么多药材,至少能值个七八两。
但他知道,自己现在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本。
对方是唯一的买家,而且药材的处理确实不够专业。
能换回五两银子,已经算是不错了。
最重要的是,他今天的目的,并非完全是为了钱。
“赵掌柜……”他没有立刻答应,而是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实不相瞒,俺这次来,主要不是为了卖钱。”
“哦?”赵四海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俺……俺是想……用这些药材,跟您换点东西。”张大山说道。
“换东西?换什么?”
“换三两银子的粮种。”
张大山郑重地说道,“俺想换点好的粟米种、麦种、豆种,如果有稻种,也换点稻种。”
“剩下的银子换两百斤的粟米。”
“家里那几亩地太差了,要是没有好种子,怕是秋后颗粒无收。”
“俺知道赵掌柜您路子广,见识多,肯定知道哪里有好的粮种卖,或者……您商队里就带着?”
他将自己的真实目的和盘托出,语气充满了恳切。
赵四海闻言,再次打量了张大山一眼。
用价值不菲的药材,不换现钱,却要换最基本的粮种?
这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但也让他对眼前这个农夫,多了几分欣赏。
不贪图眼前的银钱,而是着眼于长远的生计。
这是个有脑子,也有韧劲的人。
这样的人,值得结交。
“哈哈,张老哥,你倒是实在人。”赵四海笑道。
“粮种的事儿,好说。”
“兄弟我这次带来的货里,正好就有一些从北方贩来的、据说抗旱耐瘠的优良麦种和粟米种。”
“豆种和稻种也有一些。”
“既然老哥你需要,那咱们就按市价,用你这药材的价钱,给你折算成粮种。”
“保证给你选最好的,分量也给足。你看咋样?”
“哎呀。那……那可真是太谢谢赵掌柜了。”
张大山闻言大喜过望,激动得连连作揖。
这真是瞌睡遇到了枕头。
他最担心的就是换不到好种子,没想到赵四海这里竟然就有。
“客气啥。”赵四海摆摆手,“咱们以后还要长期合作呢。”
他当即便吩咐管事,按照刚才谈好的三两银子的价格,去车队里取来相应价值的、最好的粮种。
很快,管事便用几个干净的麻袋,装来了沉甸甸的种子。
金黄饱满的粟米,颗粒圆润的冬小麦,还有黑黝黝、油光发亮的黄豆和绿豆,还有金黄的稻种。
赵四海还特意多给了一些,算是添头。
张大山仔细检查了种子的质量,确认都是饱满干燥的上等货色,没有发霉虫蛀的痕迹。
赵掌柜也把剩下的两百斤粟米准备好。
看着眼前的粮食。
张大山心中充满了感激和喜悦。
至少目前能解决温饱问题了。
也不担心来年粮种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