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稳婆一进屋就斥道：“谁让少奶奶用力的？
不是说等我来了听我指挥吗？”
说着一把推开正要给剪脐带的嬷嬷。
方才哭声响亮的婴孩此时面色已经有些泛青，嬷嬷一手捂着孩子不让钱稳婆靠近。
钟小小这阵子功夫练得不错，上前一把拿住嬷嬷手臂上的麻筋，嬷嬷手上使不上劲，孩子便掉了下来，正被她另一只手接住。
“小翠…”床上的少妇喊贴身丫鬟，可屋里根本没人回她。
钱稳婆趁着功夫剪了脐带，给孩子背上推了几下，孩子才又哇一声哭出来。
钟小小一把扭住方才那个嬷嬷将她送到后堂花厅。
“你干什么？我是乔家老人，你放开我。”
乔夫人见状：“孩子如何？可是个男孩儿？”
钟小小一把将人推到吴举人面前道：“看好她！”
吴举人见状，知道屋子里肯定有事发生。
乔夫人的贴身嬷嬷见钟小小如此，道：“夫人问话，你为何不答？”
“不好了，少奶奶她…”屋子里丫鬟端着一盆血水出来。
吴举人老娘身形一晃，拿着鸡毛掸子，指着乔家人道：“我女儿今日若有三长两短，我…我…”
此刻她只恨自己手里拿着的为什么只是把鸡毛掸子，不是她平日用惯了那把杀猪刀。
乔少爷面色苍白，也顾不上护着身后的人。他那位表妹强压着想要疯狂上扬的嘴角。
乔夫人道：“亲家母慎言，女人生孩子本就是一只脚踏在棺材里……”
“我呸！”吴举人老娘喷了乔夫人一脸唾沫，“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就是嫌弃我闺女不识字，配不上你家高门大户吗？
你家的田地没挂靠在我儿身上拿好处吗？
别搞得像是自己有多高贵似的。
有哪个老太太儿子成亲后没多久，就往儿子屋里塞人的？”
乔夫人擦着脸上唾沫星子，一脸鄙夷，哪个大户人家不是如此？
只有他们这种贫贱的屠户家才会一夫一妻。
“还有你！”吴举人老娘指着女婿道，“当初你与我儿是同窗，三天两头来我家买猪肉，是我看你一片痴心，成婚才多久就和你的表妹牵扯不清？”
乔少爷被端出来的一盆盆血水给惊住了，嘴里呢喃着道：“不是说环儿身子强健，怎会难产？”
钱稳婆跑过来，一双手沾满了血，指着方才那位嬷嬷道：“你问她！
她趁我出来一会儿功夫，给少奶奶推肚子。
少奶奶没有生产经验，全部撕裂才会大出血。”
那嬷嬷也慌了，忙否认道：“我没有！”
钟小小道：“怎么没有？我进去正瞧见她想要闷死孩子。”
吴举人老娘脸色煞白，扔下鸡毛掸子，上前就给那老妇人甩了十几个耳光。
嬷嬷哪经得起她几巴掌，口角流血倒在地上。
吴举人老娘抬头望向坐在堂上的乔夫人，任是她涵养再好，此时也脸色大变，未等她反应过来，吴举人老娘已经撸起袖子，走到她跟前道：“今日我闺女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拼了！”
说着，伸手挠向乔夫人插着金钗的脑袋，贴身嬷嬷想要护着也被她一把推开，忙道：“快去，快去叫老爷来！”
跟着乔夫人一声惨叫，屋里乱成一团。
此时唯一还能保持冷静的，就只有吴举人了。
钱稳婆道：“我早先就担心胎儿过大，所以和莫二娘子琢磨出了一个缝合的法子，只是还没在产妇身上试验过。
如今用草木灰怕是止不了血，要不今天就试一试？”
钟小小来时就将羊肠线、碘酒等手术工具准备好，道：“乔少爷，你说呢？”
那远房表妹本想说话，但对上吴举人冷厉的眼神，吓得不敢吱声。
乔少爷像是七魂少了六魄，只定定地看着不远处的屋子，嘴里喃喃地喊着“环儿…”
钱稳婆心急如焚，这功夫眼儿你倒是表个态啊，真等老爷从前院过来主持局面，怕是已经晚了。
“啪”，钟小小拿起桌上的一杯凉茶泼在乔少爷脸上。
钗镮散乱的乔夫人见状，喊道：“反了，反了。”
她往上数三代也是贵族，如今沦落到连一个乡野村妇也敢泼她儿子冷茶。
“清醒了吗？”钟小小的声音比外面漆黑的夜色还要冷上三分，道，“是个男人，就支棱起来。”
乔少爷抹了把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钟小小，忽地对着钟小小一揖到底：“还请娘子救救环儿。”
远房表妹见他如此，知道一切都完了。
她原本买通嬷嬷，又找机会刺激吴氏，就是想要让其难产好给她腾地方。
没想到吴氏这回鬼门关上走一遭，竟让表哥如此失态。
不过，瞧这丫鬟跑进排出，吴氏能不能过这一关还未知。
钱稳婆和吴举人对视了一眼，有了乔少爷这句话，家里下人动员起来，配合钟小小和稳婆给少奶奶缝合。
天光大亮时血已经基本止住。
只是产妇失血过多，需要修养一段时间。
吴举人不肯将此事私了，将那名嬷嬷押送到县衙。
嬷嬷一直在内宅为乔夫人效力，哪见过升堂候审的场面，立时将那位远房表妹买通她的事情供了出来。
乔夫人虽然不喜自己的儿媳妇，但她真没想过害自己的孙子。
没错，吴环生了个男孩。
乔夫人的那位好侄女见大事不妙，想要连夜带着丫鬟离开乔家，被梁不良人从官道上抓了回来。
乔夫人引狼入室，被乔老爷申斥了一番，让她去寺庙里住一阵好好反省，掌家权等儿媳妇做足双满月就交过去，也算是给亲家一个交代。
吴举人为了感谢钟小小，将面馆的一成股份转让到钟小小名下。
来年吴举人考中了进士，面馆生意也越做越大，当然，这都是后话。
*
天气渐冷，村里得风寒的人也多了起来。
钟小小这阵子学《伤寒论》，正好派上了用场。
经方最大的特点就是有效，三五服下去立竿见影，于是来小墅村找她看病的人也多了起来。
算上卖十三香、面馆、蜜饯铺的收入，钟小小又屯了不少粮食、干菜，但想着来年的灾荒，钟小小总想着冬日里还得想法子挣点钱。
夜里进书房后，给在农科院的堂哥写了封信，又上网查了些资料，还真让她琢磨出一个不用暖棚，也能在冬日种田的挣钱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