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公社后,便是分配大队的时候了。
公社院子停着五辆牛车,每辆车前都有本村大队长迎接新知青。
其中一辆车前站着两人,一人手中持本,大声呼喊:\"去清平湾大队的知青,请到这边集合。\"
此话一出,几位知青陆续朝此处走来。
这几位知青包括傅牧川、陈大陆、许楠楠、李苗、吴志国以及余青青。
许楠楠注意到,周围的牛车旁大多只有一人,唯独这辆牛车旁站了两个男子。其中一位手持笔记本,站在稍远处,约莫四十岁模样。许楠楠对他并不陌生,前世的记忆中,也曾见过此人。他便是清平湾公社的大队长沈孟安,其父沈良田则是公社书记,二人同属沈氏家族,清平湾更是沈东岳的故乡。
沈家凭借与沈东岳的关系,在大队内权势滔天。上一世,许楠楠的父母下放后惨遭毒手,正是沈孟安父子从中挑拨,将她 的照片展示给父母,并派人监视,甚至在父母试图逃走时将其捉回,以“追捕逃犯”之名施加酷刑,最终致使父母身心俱毁,命丧黄泉。如今,沈东岳刚出事,这对父子尚未受牵连,但不久后必将为昔日罪行付出代价。
再看另一位男子,年纪轻轻,身形高挑,接近一米九。他身着泛黄的白色背心与卷至膝盖的黑色长裤,脚上的布鞋已破损不堪。额前的几缕碎发略显凌乱,几乎遮住了那双狭长而深邃的眼眸。乡间汉子常因风霜日晒而肤色黝黑,然而此人肌肤却异常白皙,属于典型的冷白皮。他周身散发着拒人千里的冷漠气质,薄唇紧抿,浑身上下透着寒意,即便相隔甚远,许楠楠仍能感受到他散发出的阵阵凉意。
炎炎夏日,这般存在感十足的人仿佛自带降温效果。
余青青依旧慢吞吞地落在队伍后面。当她看到前方的两个身影时,第一眼便觉得那位年长者样貌普通,还留着胡茬,毫无吸引力可言。而另一位年轻男子则截然不同,瞬间抓住了她的心神。余青青暗自感叹,自己究竟是走了怎样的鸿运?昨日邂逅傅牧川,今日又遇俊朗少年,二人皆是身高出众、容貌不凡,只是性格略有差异——傅牧川阳光开朗,后者则显得沉稳忧郁。不过,无论是谁,都令她满心欢喜。
她很想知道这位帅哥的名字,好和他打个招呼。
前方站着一位拿着笔记本的男人,看到他们几人,说道:\"我是清平湾大队的大队长。这一趟去清平湾的知青一共六个,你们正好也是六个,我先点个名。\"
他点名时,目光从每位知青脸上扫过,对三位女知青多停留了些时间,尤其是见到许楠楠和余青青,两位都算得上漂亮,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点完名后,他收起笔记本说:\"大家把行李放到牛车上,我们一块回大队。\"
众人将行李放上了牛车,余青青的箱子又大又沉,自己搬不上车,急忙走到车头,问江川:\"同志,我的箱子太重太大了,你能帮我放上去吗?\"
傅牧川像是松了口气,余青青去找别人帮忙就好,别再烦他了。
然而,江川只是冷冷地看了余青青一眼,说道:\"我只负责赶车,其他的事不归我管。\"
说完,他转过头去,坐到车夫的位置上准备赶车。
余青青的箱子确实非常大而且重,没有人帮忙的话,她根本放不上去。
江川不理她,她转向傅牧川:\"傅知青,你可以……\"
\"我只顾好自己,不管闲事。\"
\"咱们都是下乡的知青,难道不该互相帮助吗?\"
傅牧川冷笑:\"我和你不过是一起下乡的知青罢了,又不是你爹妈,干嘛事事都要管?要不要我喂你吃饭、帮你换尿布?\"
旁边传来一阵笑声。
\"你……\"
即便余青青脸皮再厚,此刻也羞红了脸。
傅牧川和江川都不愿伸手,最后她只能委屈地求助吴志国。吴志国在帮她放箱子时,还故意在她手上捏了一把。
表面上她还得谢谢吴志国:\"谢谢你,吴同志。\"
车上除了行李外,还有不少空间可供人坐下。
三个男知青都坐在后面,余青青想挨着江川坐,却被大队长阻止,小声提醒她:\"确定要坐到个狗崽子旁边?\"
他漫不经心地瞥了江川一眼,如果不是因为牛最近行为异常,难以控制,除了江川没人能做到,他也无需让江川同行。
余青青顿时僵住,看向江川的眼神也满是轻蔑。
一个出身不好的人,即便再英俊,她也提不起兴趣。
沈孟安说话虽轻,但许楠楠还是听见了。
前面那人是所谓的“狗崽子”,在农村,这种称呼通常指地主家的孩子。
他们是资本家后代与地主后代,本质上并无区别。
上辈子,她以魂魄形态来到这里时并未见过江川,因此不知晓他的背景。
刚才沈孟安可能是有意让她听见这话,想让她也疏远江川。
然而,她并不鄙视江川,毕竟他的出身不由自己选择。况且,他们本质上并无差异,无须彼此看不起。
至于沈孟安为何不敢明说,难道真怕江川?
沈孟安和沈良田在村里权势滔天,还有人庇护,为何会惧怕一个“狗崽子”?这让她难以理解。
余青青上了车,坐在中间,与沈孟安的距离近了些,几乎挨在一起。
李苗拉了许楠楠一把,“楠楠,我们也上去吧。”
“好。”
李苗坐下后,江川旁边只剩一点空位,许楠楠便坐了过去,估算下她与江川之间仅隔两个拳头宽。她瞥了他背影一眼,透过单薄的衣服,能看到他背部流畅而结实的肌肉线条。
余青青冷笑着暗想,狗崽子自然喜欢找同类。
所有人上车后,江川头也没回地问:“都坐好了吗?”
他语气平淡,却如含冰碴,许楠楠不禁打了个寒颤。
“坐好了。”
众人答完,他便甩动鞭子,抽在强壮的牛臀上,牛开始奔跑起来。
乡间土路崎岖不平,牛车行进中颠簸不已,车上的人也随之摇晃。
“哎呀,余同志,您得坐稳些。”
余青青不知多少次跌到沈孟安身上。
许楠楠同样未能幸免,有两次胳膊无意间贴上了江川的后背。江川迅速偏头看了眼,随即把脸转向前方。
许楠楠注意到江川的耳根竟然泛红,难道是在害羞?
她赶忙往后挪了些,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以免让对方感到不适。
不管对方是否介意与她的身体接触,若是对方已婚,妻子在家等待,自己这样的行为难免会让对方有心理压力。
农村人结婚普遍较早,像江川这般年纪结婚并不罕见,说不定人家已经有孩子了。
眼下正值夏季,许楠楠一路都能见到道路两旁绿油油的农田,玉米、大豆、棉花等作物长势良好,看来今年是个丰收年。
过了一座桥后,她发现小河这边的庄稼不再茂盛,反而显得稀疏,甚至有些枯黄。
难道是因为小河两岸土壤性质不同,才导致庄稼的差异?
沈孟安指向小河那侧介绍道:“过了这条河便是我们清平湾大队。”
许楠楠望过去,那边田里的庄稼几乎都长得不好,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车子没多久便驶入村子,在靠近知青点前,许楠楠看见一位四十多岁的妇女,一手拎着只兔子,另一手晃悠着,从田间小路上大步走来。看到江川时,她立刻迎上前,“阿野,接新知青回来了。”
江川停下车子,看着她手中的兔子:“妈,您又上山了?”
“嗯,抓了只兔子,中午给你们炖兔肉吃。”
说完,她瞄了眼车上的知青,尤其是许楠楠时,惊叹道:“这姑娘长得真水灵,白净可爱。”
她打量许楠楠时,许楠楠也在观察她。
许楠楠认出了这位大娘,就是前世给自己父母收尸的那位。
原来她是江川的母亲。
这位大娘笑容可掬,一看就是热心肠,否则也不会冒险去为他们收尸。
他们是地主家的后代,但沈孟安似乎并没有对他们有什么特别的举动。即使江母手里提着兔子,他们也没多说什么。
就在江川准备赶牛进入知青点时,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跑过来。江母皱眉说道:“你跑来干什么?都已经这么大了,又不用干活了,还跟着你娘。”
江淮小麦色的脸顿时涨红了:“妈,您说什么呢?我都这么大了,别把我当小娃儿看待。”
“那我就当你还是半岁大的。”
“我只是来看看我哥接新知青的,不是来找您的。”
“哼,新知青也是人,跟我们一样,有眼睛、鼻子、嘴巴,胳膊腿都不缺。”
江淮朝牛车那边看了一眼,注意到坐在他哥后面的那个漂亮的姑娘,捂嘴笑了。
“走吧,咱们回家。”江母刚想拉起二儿子回去,这时又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跑了过来。
江母一脸无奈:“一个个都跑来干嘛?是不是老娘不在家,你们就在屋里哭了一场?”
江婷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妈,我可不是来找您的,我是来看我哥接新知青的。”
江婷探头往牛车上看,还没等江母开口,江淮就说道:“新知青跟我们一样,都有眼睛、鼻子、嘴巴,胳膊腿都不缺。”
江母瞪了他一眼,“你小子抢我的话。”
江婷继续往车上看,很快看到了许楠楠。身为颜控的她立刻走上前,摸着自己的麻花辫,眼神中透着崇拜,对许楠楠说:“姐姐,您长得真美。”
许楠楠笑着,看着眼前这个漂亮的女孩,轻轻点了点她略带婴儿肥的脸颊:“你也很美。”
江婷笑得很开心,“谢谢漂亮姐姐的夸奖。”
不愧是江川的妹妹,长得既可爱又漂亮,江淮也是一个帅气的小伙子。江母如今依旧显得很有魅力,年轻时肯定是个大 。
可以说这一家人都是高颜值。
江淮和江婷更像江母,他们的肤色比较普通,并不像江川那么白皙,江川应该是遗传了父亲的基因。
余青青见江婷只夸许楠楠,心里很不痛快,故意咳嗽一声,还用眼神示意江婷也夸夸自己。
江婷立刻说道:“这位姐姐看起来像是有肺痨,脸色不太好,该不会是传染病人吧。”余青青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你才生病呢,你们全家都该隔离。”江母、江川、江淮、江婷,一家人都在场。除江川目光略显冰冷外,其余人全都愤怒地盯着余青青。
余青青不知轻重,见他们瞪着自己,就生气地说:“你们这样瞪 什么?我们这种出身不好、受歧视的人说话都不行吗?”
江母直接骂了起来:“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竟敢辱骂我,今天就让你尝尝厉害。”一只兔子突然飞来,正中余青青脸,让她偏过头去,脸颊 辣地疼,眼泪都掉了下来。
江婷冷哼一声:“活该。”
余青青疑惑,江家这样的家庭怎么敢在大队长面前这样对她?难道他们不怕大队长?
她试图向沈孟安告状:“大队长,这位老太太打了我,她欺负知青,您说该怎么处理?”
沈孟安支支吾吾:“那只是兔子打的,不是人打的,兔子已经死了,还能怎么惩罚?”
关键在于这一家人都豁出去了,敢拼到底,而且还有两下子,连他都不敢轻易招惹。
她要是敢再说江母的坏话,那兔子恐怕又要飞过来。
无奈,这一家人都是硬茬,说翻脸就翻脸,完全不留余地,也不给别人留余地。
哪怕牺牲一个,也会拉着几个陪葬。
“虽然兔子是被手拿着打的,但归根结底还是人干的,必须惩罚人。”余青青坚持己见。
沈孟安差点说错话了,他在清平湾称霸,唯独不敢招惹江家。余青青怎么就不能明白是兔子打的她,非要争个是非呢?
\"余知青,我只看到兔子打了你,别的没看见。兔子既然已经死了,这事就算了。若你还想追究,就让家里人把兔子处理掉,剖腹剥皮、剁碎蒸煮,各种方式都试一遍。这样应该够了吧。\"
沈孟安内心暗自愤恨,根本不打算替江家说话。
这些江家人,什么时候才能全都消失!
害得他这个大队长的威严都没法展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