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闹剧过后,店里的人也三三两两地慢慢散了,他们临走前看杨业的眼神都透着几分敬畏。
先前还闹哄哄的古玩店,一下子就空旷下来,只剩下郑宝云、杨业和苏晚晴和店老板伙计们。
“唉……”郑宝云长长地叹了口气,好像一瞬间老了好几岁,他摆摆手,示意老板把玉蝉收起来,眼不见心不烦。
“郑老,您也别太往心里去。”苏晚晴轻声劝慰,“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不知心。”
郑宝云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接这话,反而将目光投向了杨业,眼神里没了刚才的锐气,多了几分诚恳。
“杨小友,先别走。”
“你跟我说说,你为什么选了这个碗。”
“对啊,你为啥说这个碗最值钱啊?”
听见这话,苏晚晴也有些兴奋地凑了过来。
杨业笑了笑,没说话,只是将碗翻了过来,露出碗底。
碗底无釉,能看到粗糙的胎土,中心处有一小片区域因为常年的摩挲,显得比别处要光滑一些。
“这碗底,除了磨损,也没什么特别的啊?”苏晚晴也凑过来看,有些不解。
“用手摸。”杨业示意道。
郑宝云一愣,随即依言伸出拇指,在碗底中心那块光滑处轻轻地来回摩挲。
突然,他的手指停住了。
老人家的眼睛猛地睁大,有些难以置信地又摸了一遍,然后把碗凑到眼前,借着灯光,从一个极刁钻的角度侧看过去。
隐隐约约,似乎有几个字的轮廓。
“这……这是……”郑宝云的声音都有些发颤,“款识?宣德年制?”
“没错。”杨业点头。
“不可能!”郑宝云立刻反驳,这是他作为老行尊的本能,“宣德款的写法、位置,我都烂熟于心,绝不是这样的!”
“这刻款的手法也太稚嫩了,分明是后刻的!”
“款是后刻的,但碗,是老的。”杨业不紧不慢地解释,“而且,刻款的人,用的也是老的料子,不然瞒不过行家的手感。”
“这……”郑宝云彻底蒙了,“老的碗,后刻的款?”
“郑老,我是这样想的。”杨业把碗放回桌上,“明代宣德年间的瓷器烧造,登峰造极。后世的匠人,对那个时代充满了敬意。”
“或许,就有一位清代或者民国的匠人,偶然得到了这么一件无款的宣德民窑精品,爱不释手。”
“他觉得,只有‘宣德’这两个字,才配得上这只碗。所以,他才会在碗底,用自己的方式,加上了这个款。”
“这不是为了骗钱,而是一种……致敬。”
致敬?
郑宝云惊住了,他玩了一辈子古董,一般人买进卖出,想的都是真假价值,很少有人从这个角度去想过一件东西,更何况是一个年轻人。
“那……那这碗……”苏晚晴听得入神,忍不住问。
杨业嘴角一翘,“若是当个普通的宣德民窑,也就几万块钱。可要是加上这个故事,碰上懂的人,五十万,只少不多。”
郑宝云怔怔地看着那只碗,忽然脸上有了笑意。
“好一个致敬……好一个致敬啊!”
“我老郑,在这古玩界混了一辈子,自诩火眼金睛,今天先是被自己徒弟蒙了眼,又被你给上了一课。”
“真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说完,郑宝云像是想到什么一般,立马收起了笑容,上下打量着杨业。
“小友,你这眼力,是顶尖的。可咱们这行,光有眼力,是走不远的。”
“瓷器造假,有迹可循。可人心要是造起势来,那才叫天罗地网,让你往里钻。”
杨业听见这话稍稍皱了下眉头。
话里有话。
郑宝云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敲,“小友,你是个好苗子,只是别被人当枪使了。”
“别让一时的名声和利益,蒙了心。”
这话一出,杨业立马明白郑老是在说直播的事儿。
不过他也知道,周老爷子并非善茬。
直播越搞越大,一旦出事儿,自己恐怕也很难脱得开。
杨业正了正身子,对着郑宝云微微欠身,“多谢郑老提醒,晚辈一定多加注意。”
郑宝云见他明白,便也不再多说,摆了摆手,开口道,“人老了,就爱啰嗦,你别嫌我烦。”
“光顾着给你们上课了,都忘了问,你们今天到这儿来干啥?”
苏晚晴看了杨业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郑老,是我麻烦杨业,替我挑一件送给爷爷的寿礼。”
“哦?给挑寿礼?”郑宝云来了精神,“来,让我瞧瞧杨小友给你挑了个什么好宝贝。”
苏晚晴从小包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深褐色的东西,轻轻放在桌上。
就是杨业刚刚花2000块钱买的东西。
郑宝云本来只是随意一瞥,可目光触及那砚台的瞬间,整个人就像被施了定身法。
“这……这石质……这火捺……”他喃喃自语,声音里透着一股难以置信的激动,“你……你拿近点,让我……让我再看看。”
苏晚晴依言把砚台往前推了推。
郑宝云伸出手,指尖在砚台侧面一方小小的印款上摩挲着,像是触碰什么稀世珍宝,呼吸都变得有些粗重。
“清溪道人……”老人家的声音都在打颤,“是清溪道人的手笔!错不了,这刀工,这气韵,我找了他刻的东西找了快二十年了!”
他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全是狂热:“当年在港岛的拍卖会上,就有一方他刻地砚,我当时就差一口价……后悔的我捶胸顿足!”
“这么多年,再没见着第二方!”
“杨小友,你…你这是从哪儿淘来的?”
杨业对着郑老拱了下手,“就在外面的摊子上。”
郑宝云闻言哈哈大笑,“不愧是你啊,眼力无人能及!”
苏晚晴心里一软,几乎是脱口而出,“郑老,您要是真这么喜欢,那这方砚台……就送您了!”
“不可不可。”他把砚台往苏晚晴那边一推,“这是你给你爷爷准备的寿礼,怎么能送给我?”
苏晚晴把那砚台又推了回去,“郑老,宝物赠英雄,好马配好鞍。”
“我爷爷要是知道了,肯定比收到这份礼更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