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弹擦着沈墨寒的桃木剑断刃飞过,带起她一缕墨发。
小九的判官笔钉在弹尾时,陆醉川正盯着那枚刻着\"周\"字的弹头,看见自己瞳孔里映出的死亡倒影。
\"哐当\"一声,金属擦过骨骼的闷响撞进耳膜。
陆醉川被撞得踉跄后退,左肩突然泛起滚烫的湿意——是小九。
盲女不知何时挪到了他身前,苍白的脸几乎贴在他胸口,子弹从她左肩穿出,血珠顺着她青布衫的纹路往下淌,像朵正在绽放的红梅。
\"小九!\"陆醉川接住她要倒的身子。
盲女的手摸索着抓住他的手腕,指尖凉得惊人,却在他掌心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安\"字。
他喉间发腥,想起三天前小九蹲在灶房给他煮醒酒汤,也是这样用手指在他手背上画\"少喝\";想起上个月暴雨夜,她拽着他的衣角摸到城隍庙废墟,在残碑前用判官笔替他描补残缺的城隍铭文。
\"老子宰了你!\"陆醉川红着眼抬头,周天佑还举着冒烟的枪,指节白得发青。
可他怀里的小九突然咳嗽起来,血沫溅在他前襟,像滴在宣纸上的朱砂,慢慢晕开。
\"冷静。\"沈墨寒的声音从右侧传来。
她断了半截的桃木剑插在地上,左手结着法印,发间银簪闪着幽光,\"黑巫师方才分神给周天佑渡邪力,他护身的冥火阵漏了个空子,只有三息。\"
陆醉川低头替小九捂住伤口,指缝间渗出的血顺着指节往下淌,滴在青石板上\"啪嗒\"作响。
他想起城隍庙后殿那口老井,小时候偷酒被掌柜追,躲进去时看见井壁刻着\"以血饲印,以义证道\"。
此刻他怀里的温度正在流失,耳边是小九急促的喘息,像风箱抽拉般一下紧过一下。
\"赵霸天!\"他突然吼了一嗓子。
远处正跟红袍老道缠斗的青帮老大反手甩出三枚透骨钉,钉尖裹着淬毒的蜡壳,逼得老道不得不撤掌护面。
陆醉川借这空档将小九轻轻放在沈墨寒脚边,从怀里摸出半块桂花糖——是今早小九塞给他的,说跑堂时含着提气。
他把糖塞进小九嘴里,触到她冰凉的舌尖,\"甜吗?
等打完仗,我去福来居买十斤。\"
盲女睫毛颤动,嘴角扯出个极淡的笑。
陆醉川站起身,腰间城隍印突然发烫。
他这才发现自己的血正顺着指缝滴在印纽上,金红的血珠渗进青铜纹路,原本暗哑的古印竟泛起鎏金光泽。
这是他继承城隍传承以来,第一次不用烈酒引动力量——原来最烈的酒,是心头火。
\"阴阳迷踪步\"的口诀在耳边炸响。
他的身影突然模糊,像被风吹散的烟,周天佑的第二枪打空,洋牧师的诅咒落在他方才站的位置,炸出个焦黑的坑。
红袍老道刚要驱使尸兵围堵,却见那道身影已经掠过战场,带起的风掀飞了他半幅道袍。
黑巫师正背对着他。
这个来自海外的邪修裹着缀满骷髅的黑袍,脚下冥火绕成锁链,此刻锁链却松了半寸——正是沈墨寒说的三息破绽。
陆醉川的指尖掐进城隍印,能清晰感觉到印中传来的脉动,像老城隍庙前那口千年古钟被撞响,嗡嗡的震颤顺着手臂直贯天灵。
\"去!\"他暴喝一声,城隍印化作一道金光,带着摧枯拉朽之势砸向黑巫师后心。
黑袍下传来骨骼碎裂的脆响。
黑巫师被砸得向前踉跄,胸口撞在一块断碑上,嘴里溢出黑血。
他不敢置信地转头,正看见陆醉川站在五步外,额间浮现金色城隍纹,连瞳孔都成了鎏金的,\"你...还没到天官境!\"
\"老子现在是陆醉川。\"陆醉川抹去嘴角血渍,弯腰捡起落地的城隍印,\"替小九讨公道的陆醉川。\"
另一边,小九的判官笔在地上划出血色符文。
盲女的头发无风自动,眼尾浮现出暗红的判官纹——那是无眼判官的本命印记。
她虽看不见,可笔锋所指之处,周天佑的军靴像被无形的手按住,洋牧师的十字架突然倒转扎进掌心,红袍老道驱使的尸兵更惨,膝盖\"咔\"地折成反方向,直挺挺栽进泥里。
\"好!\"沈墨寒低喝,手中银簪射出幽蓝光芒。
那是她用前清皇陵里的寒玉炼了三年的\"破邪钉\",专克邪修护身气。
周天佑突然惨叫,他胸前挂的邪祟玉牌\"轰\"地炸开,碎片扎进脖子,疼得他枪都握不住。
陆醉川趁机冲过去,城隍印在掌心转了个圈,照着周天佑面门砸下。
军阀本能地举枪格挡,金属相撞迸出火星,枪管当场扭曲成麻花。
陆醉川顺势一脚踹在他小腹,周天佑像只破麻袋似的飞出去,撞在倒塌的照壁上,吐了口血,还在硬撑着笑:\"你以为...赢了?\"
\"赢没赢,得看你还能不能爬起来。\"陆醉川踩着他的手腕,听见骨骼错位的声响。
周天佑的脸扭曲得像块烂抹布,可他的目光突然越过陆醉川,落在后方——
\"小心!\"沈墨寒的尖叫刺穿硝烟。
陆醉川转身时,正看见黑巫师摇摇晃晃站起来。
这个阎罗境的邪修后背塌陷了半块,肋骨支棱着穿出黑袍,可他手里多了个巴掌大的黑色水晶球,表面浮着暗红咒文,像活物般蠕动。
\"这是...域外深渊的结晶。\"沈墨寒的声音发颤,\"里面封着...\"
\"封着你们的死期。\"黑巫师咧开嘴,满嘴黑牙间渗出黏液,\"我用二十个活人祭炼了三年,现在——\"他将水晶球按在胸口,皮肤瞬间被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给我开!\"
水晶球突然爆发出刺目的黑光。
陆醉川觉得眼前一黑,再睁眼时,四周的景物都扭曲了。
原本倒塌的照壁变成了吃人的巨口,沈墨寒的身影分裂成三个,小九的血在地上汇成一条暗红的河,正往他脚边蔓延。
\"陆...哥...\"小九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陆醉川想去抓她的手,却触到一片虚无。
他听见周天佑的笑声,混着黑巫师的诅咒,像无数根细针往耳朵里钻。
城隍印在掌心发烫,可这次的热不是力量,是灼烧,像有人拿着烧红的铁签在戳他的骨头。
\"不能晕...\"陆醉川咬着舌尖,血腥味在嘴里炸开。
他看见黑巫师的身影在黑光中膨胀,原本佝偻的脊背挺直,脸上的皱纹消失,竟返老还童成了个青年模样——这是燃烧生命力的禁术。
水晶球的光芒更盛了,连空气都发出\"滋滋\"的撕裂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另一个世界挤进来。
\"陆醉川!\"沈墨寒的桃木剑突然刺进他肩头。
剧痛让他一个激灵,这才发现自己的影子不知何时爬到了小九脚边,正缓缓缠住她的脚踝。
原来那黑光里,连影子都成了活物。
\"撑住!\"沈墨寒的银簪在两人周围画了个圈,\"这是幻觉叠加空间乱流,破不了水晶球,我们都得被撕碎!\"
陆醉川握紧城隍印。
印上的血渍已经干了,却在此时泛起温热。
他想起老道士传他传承时说的话:\"城隍管的不是天地,是人心。
人心正,邪不侵。\"此刻小九的血还在他手背上,黏糊糊的,带着体温;沈墨寒的桃木剑抵着他后背,剑柄刻着\"守正\"二字,是她祖父传下来的;远处赵霸天的吼声穿透混乱:\"醉川!
老子替你盯着那老杂毛!\"
他突然笑了。
\"小九说的对,甜的东西,要留到最后吃。\"陆醉川抹了把脸上的血,额头的城隍纹亮得刺眼,\"黑巫师,你带来的玩意儿再厉害,也比不上——\"他举起城隍印,对着那团黑光狠狠砸下,\"老子护着的人!\"
水晶球在半空中震颤,表面的咒文开始剥落。
黑巫师的表情终于出现了惊恐,他想收回水晶球,可陆醉川的城隍印已经穿透黑光,带起的气浪掀飞了他半张脸。
但就在这时,水晶球突然发出一声尖啸。
那声音像婴儿啼哭,又像古钟长鸣。
陆醉川感觉有什么东西擦着他后颈飞过,在身后的墙上撞出个焦黑的洞。
他转头,正看见水晶球裂开条细缝,里面渗出一滴漆黑的液体,落在地上,瞬间腐蚀出个深坑。
黑巫师瘫坐在地,脸上的皮肉正在融化,可他的眼睛亮得可怕:\"来了...它来了...\"
陆醉川握紧城隍印,看着那道裂缝缓缓扩大。
他听见远处传来闷雷般的轰鸣,不是从天上,是从地底下,从四面八方,从每个毛孔里钻进来的——
那是比之前所有危机都更危险的,某种存在苏醒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