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被泼了墨的宣纸，江风裹着湿气往人骨头缝里钻。吴国太的素色袍角被掀得哗哗响，露出里头缀着五十八块补丁的百衲衣。每块补丁都粗粝得硌手——丹阳兵的靛青战袍角，虎豹骑的玄色护腕布，还有块暗红的是孙坚征黄祖时被血浸透的衣襟。
\"太夫人！\"侍女抱着鎏金暖炉追到城垛口，发髻都被风吹散了，\"医官说您这腿再受寒……\"
\"受寒？\"老太君突然发力将长枪往青砖缝里一插，震得城头积霜簌簌往下掉。枪尖映着残阳泛起暗红，像极了游戏里那张【古锭刀】卡牌特效，\"当年十八路诸侯会盟，这杆枪挑翻的营帐比医官开的药方还多。\"
话音未落，掌心突然触到枪杆上一道裂缝。那是曲阿守城时被流矢崩开的，木茬里还嵌着半片箭头，倒像是被【过河拆桥】拆剩的装备牌。老太君用指甲抠了抠碎片，恍惚听见孙策爽朗的笑声：\"娘看我这招【激昂】如何？\"那年小霸王策马掠过江岸，双戟挥出的弧度把江水都劈成了两半。\"
暮鼓声从甘露寺方向传来，惊飞了城墙缝里的寒鸦。吴国太解下腰间铜钥，钥匙孔里还沾着去年佛前供的沉水香。正要抛向江心时，忽然瞥见城楼下有银甲反光——原是陆逊带着亲卫在巡防，年轻人头顶的缨盔随步伐起伏，活像游戏里那张【谦逊】技能卡在发动。
\"接着！\"老太君突然扬手，铜钥划破暮色坠入江中。侍女\"哎呀\"一声扑到垛口，只见月影被砸得支离破碎，涟漪里竟浮出孙坚年轻时的面容。那男人还穿着虎牢关时的赤帻，手里端着酒樽大笑：\"夫人，该饮庆功酒了。\"
老太君探出半截身子去捞，江水却从指缝漏成银线。当年洞房夜合卺酒也是这般洒了满襟——红烛摇曳的佛堂里，孙坚突然掀开供桌锦缎，底下竟藏着出鞘的环首刀。二十六岁的吴夫人愣在原地，直到听见丈夫说：\"若夫人嫌弃孙某是粗人，此刻便可斩我头颅去领赏。\"
江风突然转了方向，把回忆吹散在潮湿的雾霭里。老太君收回手时，腕上玉镯撞在城墙发出脆响。这镯子还是刘备过江招亲时送的聘礼，跟游戏里那张【联姻】卡牌画得一模一样。想起孙权今早送来加急文书说又要与蜀国断盟，老太君喉头泛起腥甜，忙用袖口捂住口。
\"太夫人！\"侍女慌得去向老太君汇报，却被枯瘦的手推开。老太君就着江水抹了把脸，浑浊的瞳孔里映出对岸连营灯火。那些光点忽明忽暗，宛如游戏里即将进入弃牌堆的卡牌。
突然响起铁甲铿锵声，周泰带着亲兵登上城楼。这汉子脸上新添了道疤，从眉骨直划到下颌，倒像是被人用了张【决斗】卡。他单膝跪地时，护心镜撞在石砖上\"当啷\"一声：\"禀太夫人，魏国细作在渡口擒获三人。\"
老太君用枪尖挑起周泰的下巴，看见年轻人喉结上凝着血痂。这姿势让她想起孙尚香总爱把玩的那张【结姻】卡——画中女子也是这般用剑指着求亲者。\"可搜出什么?\"
\"油布包着的密信...\"周泰从怀里掏出帛书时，袖口掉出半块焦黑的木牌。老太君瞳孔骤缩，那分明是诸葛连弩的零件，边缘还刻着\"蜀\"字小字。
暮色更浓了，江面飘来渔船号子。吴国太展开帛书对着残阳细看，突然冷笑出声：\"曹丕小儿倒是孝顺，还惦记着给老身送终。\"信纸右下角印着魏王金印，墨迹在潮湿空气里晕开，像极了游戏里那张【乐不思蜀】的判定牌。
江风突然变得暴烈，卷着帛书就要往江北飘。老太君反手一枪刺穿信纸，布帛撕裂声惊得周泰按住了刀柄。枪尖挑着残信在城墙砖石上磨蹭，火星迸溅中浮现出\"联蜀抗魏\"四个字，墨迹混着石粉簌簌落进江中。
\"报——！\"传令兵喘着粗气冲上城楼，\"武昌急件！主公...主公他...\"话音未落，老太君的长枪已经抵住来人咽喉。枪杆上那道裂缝正对着士兵突突跳动的颈脉，像极了卡牌【闪电】判定时的样子。
侍女突然发现老太君在发抖。不是老人常见的颤巍，而是像年轻时的吴夫人第一次握剑那般，带着孤注一掷的狠劲。百衲衣下摆被江风掀起，露出内侧暗袋里缝着的锦囊——那里收着孙策的银锁、孙权的乳牙，还有半块被血浸透的【桃】。
\"说完整。\"老太君的声音比江水还响亮。
传令兵咽了口唾沫：\"主公决意发兵合肥，张昭大人带着三十七位文官跪在宫门外……\"
话没说完就被老太君的笑声打断。这笑声像钝刀刮着生锈的铠甲，惊得江鸥扑棱棱飞起一片。周泰突然发现老太君背后那轮残月变成了血红色，宛如游戏里进入【鏖战】阶段时的特点。
\"好，好得很。\"枪尖缓缓下移，在传令兵肩甲上划出火星，\"当年他爹打襄阳也是这般天气。\"老太君望向江北的眼神突然变得温柔，仿佛看见孙坚在虎牢关前回头喊她乳名。那声呼唤混在风里传来，却成了孙权儿时背诵《孙子兵法》的童声。
周泰正要说些什么，突然听见江心传来异响。众人转头望去，只见被抛入江中的铜钥竟浮在水面打转，月光在钥匙孔里聚成光锥，照得江底隐约现出沉船轮廓。那桅杆上缠着褪色的\"吴\"字旗，分明是赤壁之战时被凿沉的蒙冲斗旗。
\"要变天了。\"老太君突然伸手接住飘落的信纸残片，纸角焦痕拼起来恰似半张【无懈可击】的卡牌图案。她转身时枪尖扫过垛口青砖，石屑纷飞中露出二十年前刻的\"孙\"字——那还是小霸王孙策用戟尖划的，比游戏里那张【霸业】卡的笔迹还要张狂。
侍女举着灯笼追上来，暖黄光晕里突然看清老太君后背的百衲衣裂了道口子，露出内里暗金色的软甲。那是用周瑜临终前托鲁肃送来的金丝编的，甲片碰撞声像极了游戏里发动【反间】技能时的音效。
江风卷着浪涛拍打礁石，一声声如同战鼓。吴国太把长枪当成拐杖，枪柄每次触地都在砖缝溅起火星。她走过的地方，霜痕竟渐渐融成水渍，蜿蜒如江东交错的江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