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城头的青砖被夜露浸得发亮,关羽的绿袍下摆随着江风微微摆动。他摩挲着美髯的手忽然顿住——东南方向天狼星正被一团黑云裹住,像被墨汁浸透的棉絮。案几上襄阳捷报的竹简堆得摇摇欲坠,油灯将\"汉寿亭侯\"金印照得忽明忽暗。
\"父亲,东吴又来提亲了。\"关平捧着漆盘进来时,青铜甲叶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盘中的玉璧映着关羽拧起的卧蚕眉,倒像是孙权那张谄笑的脸。
突然,檐角铜铃当啷乱响。关羽抓起玉璧往江面掷去,水花溅起时正砸中东吴使船的桅杆。\"告诉碧眼小儿,\"他猛地转身,案上《春秋》竹简哗啦啦滑落半卷,\"虎女安能配犬子!\"
江风卷着战船上的旌旗猎猎作响,关羽的手按在青龙刀柄上。二十年了,这刀吞口处的饕餮纹还像当年在白马坡时一样狰狞。他望着江心碎成千万片的月光,忽然想起颜良被斩落马下时瞪大的眼睛。
\"报——!\"斥候跌跌撞撞冲上城楼,甲胄上还沾着芦苇叶。关羽的瞳孔猛地收缩,那烽火台上的狼烟本该是笔直的黑柱,此刻却在江夏方向歪歪扭扭扭成个\"吴\"字。
关平一把扯住斥候的领甲:\"说清楚!\"
\"东吴...白衣渡江...\"斥候的牙齿咯咯打战,\"他们把烽火台当牌局,用锦囊牌'顺手牵羊'拆了了望哨!\"
青龙刀劈裂案几的瞬间,竹简哗啦啦散了一地。油灯翻倒时,火苗正舔上\"威震华夏\"的旌旗。关羽暴起的青筋在火光中跳动,他抓起令箭的手像抓着于禁的咽喉:\"传令!全军渡襄江!\"
战船撞破江雾时,关羽望着舱中堆积的\"水淹七军\"锦囊牌冷笑。这些浸过桐油的纸牌在月光下泛着幽蓝,像极了庞德棺材上渗出的水珠。他忽然想起那个西凉汉子被绑上刑场时喊的话:\"某家今日虽死,西凉铁骑明日便踏平荆州!\"
\"父亲,要放锦囊了。\"关平的声音混在浪涛声里。关羽猛地撕开锦囊牌,暴雨应声而落。江水突然像被无形大手搅动,于禁的帅旗在漩涡中打了个转,接着整支舰队都开始原地打转。
\"看尔乃插标卖首!\"关羽的吼声压过惊雷。青龙刀挑飞于禁头盔时,他看见那个曹魏名将的瞳孔里映着自己被雨水打湿的美髯——和二十年前斩颜良时一模一样。
庞德的棺材在浪尖上颠簸,盖板突然被撞开。那个西凉汉子居然攥着\"闪\"牌从棺材里跳出来,可还没等他喊出\"休想伤我\",一个浪头就把他拍进江底。关羽的笑声混着铜铃坠落声在城头回荡:\"尔等鼠辈,可识汉寿亭侯?!\"
雨幕中忽然传来琴弦崩断的锐响。关羽转身时,看见江陵城头的\"汉\"字大旗正在火光中蜷曲。关平满脸是血地扑跪在地:\"东吴...吕蒙带着'过河拆桥'锦囊,把咱们的退路...\"
青龙刀插进青砖的裂缝,关羽的手背暴起青筋。他望着满地散落的《春秋》竹简,突然发现那些被雨水泡发的墨迹,正慢慢洇成\"败走麦城\"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