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外暴雨砸得破毡布噼啪作响,袁术蜷在霉烂的草席上,右肋被玉玺硌得生疼。他摸索着将这块传国玉玺翻了个面,青铜螭钮上还粘着三个月前在寿春称帝时抹的朱砂。帐角米缸里麦麸结了蛛网,指节叩在缸壁上,空洞的回响惊醒了角落里打盹的侍从。
\"给朕取蜜水来!\"袁术突然暴喝,扬手把玉玺砸向跪爬过来的侍从。青铜棱角擦着对方额角飞过,在泥地上滚出三丈远,沿途碾碎了几只正在搬运馊饼屑的蚂蚁。侍从哆嗦着捧起沾满血痰的玉玺,突然听见帐外传来马匹嘶鸣。
袁术枯瘦的手指陷进馊饼里,酸腐味直冲脑门。他想起二十年前在洛阳太学,总爱把蜜渍梅子藏在《春秋》竹简里偷吃。喉头痉挛着吞咽时,破帐门被长矛挑开,暴雨裹着铁锈味灌进来,打湿了他怀里的半卷《淮南子》。
\"袁公路,你也有今天!\"当先的校尉踩着积水逼近,手中环首刀映出帐顶漏下的青光。袁术突然瞥见刀身上浮出熟悉的鎏金小篆——那是他称帝时命人刻在宫墙上的\"仲氏天命\"四个字。
帐外传来马蹄踏碎陶罐的脆响,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闪\"、\"杀\"呼喝。袁术猛地将馊饼塞进口中,馊面渣卡在气管里,咳出的黑血喷在侍从捧着的玉玺上。恍惚间他看见建安元年那个雪夜,孙策捧着玉玺来借兵时,帐外亲兵们玩牌九的吆喝声。
\"四世三公又如何?\"校尉的刀尖抵上他咽喉时,袁术突然想起十八路诸侯讨董时,曹操拍着他肩膀说的那句\"同疾相怜\"。沾血的玉玺滚到帐角,正好压住半张褪色的\"乐不思蜀\"锦囊牌——那是去年曹军奇袭时,谋士杨弘落下的。
暴雨中突然炸开惊雷,袁术看见自己吐出的黑血在帛书上洇出\"庸肆\"二字。二十年前在虎牢关,他第一次听华雄说出\"劫营\"这个词时,也是这样的雷雨天。帐外传来熟悉的马嘶,他挣扎着望向雨幕,仿佛看见少年时在祠堂偷供品的自己,正举着玉璧对月光念叨\"玉玺在手,天下我有\"。
\"报——!\"浑身湿透的传令兵撞进来,袁术的瞳孔突然收缩。他认出这是三年前在汝南夜袭时,替他挡过毒箭的老卒。那人腰间还别着半截\"兵粮寸断\"的木牌,此刻正随着剧烈喘息来回晃荡。
校尉的刀锋已经划破皮肤,袁术却突然发笑。他想起去年在陈国,那个抱着古琴来投的乐师,袖中掉出的\"借刀杀人\"锦囊。喉头涌上的腥甜里,他仿佛听见袁绍在官渡战场上的嘶吼:\"四世三公的荣耀,岂能断送在你这个庶子手里!\"
帐外雨声中混入弓弦震动,紧接着是重物落水的闷响。袁术的指甲抠进馊饼,摸到半枚生锈的\"诸葛连弩\"零件——这是去年劫掠徐州时的战利品。当校尉第二刀劈下时,他突然将玉玺掷向帐角的米缸,青铜与陶瓮相撞的脆响里,二十年前在洛阳酒肆掷骰子的清脆声响穿越时光重重叠叠。
\"主公小心!\"侍从突然扑上来,后背绽开的血花溅在袁术脸上。温热的液体让他想起初平三年,在鲁阳城头被孙坚鲜血浸透的帅旗。帐外传来熟悉的\"桃园结义\"战吼,他浑浊的瞳孔里映出刘备的白毦兵冲垮最后三道鹿角。
玉玺滚到积水中,倒映出袁术浮肿的脸。他看见建安元年那个意气风发的自己,正对着淮水宣布:\"吾家四世三公,今又得传国玉玺,此天命也!\"此刻水中倒影却与米缸里蠕动的蛆虫重叠,就像去年在寿春皇宫,他亲眼看见\"五谷丰登\"的祈愿符下爬出的鼠群。
\"接着!\"垂死的侍从突然抛来半块硬饼,袁术接住的瞬间摸到饼底刻着的\"节命\"二字。这是杨弘半月前饿死前,用指甲在军粮上刻下的谏言。酸腐的饼渣滑入喉管时,他听见二十年前在洛阳,老师卢植讲解《周礼》时说的\"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帐外突然响起鸣金声,袁术的耳朵动了动。这节奏他再熟悉不过——正是当年虎牢关下,公孙瓒白马义从的撤退信号。濒死的躯体突然爆发出最后气力,他抓起玉玺砸向米缸,陶片纷飞中散落的麦麸竟拼成\"冢中枯骨\"四个大字。
\"不可能...这不可能...\"袁术的指甲深深抠进草席,断裂的篾片刺入手掌。他想起去年在灊山,那个游方道士用蓍草摆出的卦象。此刻帐顶漏下的青光里,卦象正与麦麸拼成的谶语完美重合。
暴雨突然转急,帐内积水漫过脚踝。袁术看见水面浮出建安二年在寿春的庆功宴,琉璃盏中的葡萄酿正泛着同样的涟漪。那时陈兰端着\"酒\"牌来敬,他大笑着一饮而尽,却没看见屏风后雷薄袖中的\"毒\"牌。
\"玄德...是玄德来了么...\"袁术突然朝着帐门伸手,混着血沫的涎水垂落。他恍惚看见光和七年的洛阳,自己与刘备在袁隗府中初见。那时刘备腰间佩着的,还是他送的青釭剑仿品。
玉玺突然在掌心发烫,袁术低头看见青铜螭钮渗出鲜血。这是传国玉玺缺角用黄金补全的位置,此刻金玉交融处浮现出细小的\"受命于天\"篆文。他想起初平四年在南阳,孙坚遗体运回时,玉玺暗格中掉出的\"孙\"字木牌。
帐外传来整齐的\"仁德载世\"战吼,白毦兵的重甲已逼近帐门。袁术突然扯开衣襟,露出肋骨间深陷的玉玺印痕。二十年前在祁连山猎鹿,被鹿角顶伤的旧疤正与印痕组成完整的\"仲\"字。
\"接着!\"袁术用最后气力将玉玺掷向刘备马前。青铜砸在铁甲上的脆响,让他想起中平六年在西园,灵帝拍卖官爵时,铜钱落进陶瓮的叮当声。飞溅的雨水混着血水,在玉玺表面冲刷出\"既寿永昌\"的真容。
濒死的耳鸣中,袁术听见少年时在汝南祠堂,族老讲述袁安卧雪的故事。那时供桌上的玉璧,正映着此刻帐外的暴雨青光。他最后吐出的血沫里,隐约浮出\"制霸\"二字的水印,就像去年在淮水祭天时,龟甲上显现的裂纹。
当刘备的剑锋刺入胸膛时,袁术突然看清了玉玺缺角处的金镶纹路——那分明是二十年前在洛阳,他亲手折断的袁绍佩剑形状。漫天血雨中,他听见远方传来熟悉的游戏提示音:\"弃牌阶段,请选择要弃置的手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