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线像断了帘子的珠串,把天地间缝得密不透风。于禁抹了把脸,铠甲缝里的泥浆顺着护腕往下淌,腥臭味直往鼻子里钻。他伸手扶住被雨水泡得发胀的寨墙,木头缝里滋出来的黄水把掌心纹路都染成了赭色。
\"第七道栅栏破了!\"哨兵连滚带爬摔在泥水里,背后追着支火箭擦着头皮飞过。于禁下意识摸向腰间,却抓了个空——三天前最后一支令箭已经插进襄江口堤坝。他突然想起二十年前汜水关的盾墙,那时候曹操拍着他肩膀说\"文则啊,你布阵就像下棋\",现在棋盘都叫大水冲得七零八落。
江面上传来木头开裂的脆响,三十艘蒙冲斗舰顶着浮尸冲过来。关羽的赤兔马立在船头,红袍角滴着血水,青龙刀在雨幕里划出青白色的弧光。\"看尔乃插标卖首!\"这声暴喝穿过雨帘,惊得于禁后槽牙发酸。他记得《三国杀》里关二爷发动\"武圣\"时就是这个动静,没想到真人喊起来连雨点都在打颤。
庞德扛着棺材从西寨冲过来,木椽子上的铜钉早被拔去填了箭眼。这个西凉汉子把假节钺往泥地里一插,溅起的泥点子糊了于禁半张脸。\"于将军,给某二十轻骑,某去把云长的胡子揪来下酒!\"庞德说着就要解缰绳,手腕上的铁链哗啦作响——那是他给自己戴的囚枷,说是不胜关羽就死在这儿。
于禁突然抓住庞德的后领,力道大得把铁甲片掐出五个指印。他看见江心漂来半截桅杆,上面钉着昨天派出去的传令兵。那具尸体手里还攥着半卷帛书,血水把\"求援\"两个字洇成了紫黑色。\"你去送死容易!\"于禁喉咙里滚出低吼,雨水顺着下巴往锁子甲里灌,\"七重水寨还剩三道,你当这是酒肆赌坊?\"
雷声碾过江面时,东寨传来木头爆裂的脆响。于禁抄起长剑往浮桥奔去,靴底粘起的泥浆甩在亲兵脸上。二十丈长的浮桥正在解体,抓着绳缆的士卒像串蚂蚱似的往下掉。他想起《三国杀》里\"过河拆桥\"的卡牌特效,此刻倒真盼着手里有张无懈可击。剑锋砍在麻绳上的瞬间,有个娃娃兵死死抱住他小腿:\"将军!我哥还在对岸!\"
浮桥断成两截时,于禁数了十七声惨叫。他拄着剑跪在泥水里,怀里的《春秋》突然滑出来。羊皮封面早泡成了烂抹布,曹操题的字糊成墨团团。去年授节钺时,丞相还拿书敲过他头盔:\"文则持重,当效管仲之节。\"现在节钺还在庞德手里攥着,书倒先烂了。
庞德正在北坡和关平对砍。棺材板被他抡得呼呼生风,每次砸在关平盾牌上都爆出木渣子。\"闪不过就吃某决斗!\"这西凉汉子吼得眼白充血,活脱脱《三国杀》里那个拼点不要命的疯将。于禁看着他后背甲缝里渗出血,才想起这厮早上刚挨了支毒箭。
雨势突然转急,天地间白茫茫一片。于禁抹了把眼皮,再睁眼时庞德已经跪在泥水里。关平的刀架在他脖子上,青龙偃月刀的影子正从坡顶压下来。庞德突然扭头冲他咧嘴笑,满嘴血沫子喷在假节钺上:\"于禁老儿!你连'节命'都不会吗!\"这话听着耳熟,于禁愣了半天才想起是荀彧的台词。
假节钺落地时溅起三尺泥浆。于禁看着庞德的脑袋滚到脚边,独眼里还凝着讥诮。他忽然发现这西凉蛮子长得像《三国杀》原画——就是少了撮红缨。怀里的烂《春秋》突然变得千斤重,压得他肋骨生疼。
\"将军!降了吧!\"亲兵拽着他护心镜摇晃。于禁抬头看见关羽的大船压到寨门前,艨艟上的撞角挂着半片寨墙。他膝盖刚沾地,就听见四面八方响起\"全军突击\"的号令——这回不是游戏音效,是真有八百荆州兵踏着船板杀过来。
额头撞上青石板的瞬间,于禁听见很耳熟的\"当啷\"声。去年许昌围猎时,曹丕把节钺牌丢在青玉案上就是这个动静。雨水混着血水往嘴里灌,他迷迷糊糊想着:这要是在《三国杀》里,该有人给他塞个桃了...
江风卷着血腥味掠过残破的寨旗,第七道栅栏的碎片在漩涡里打转。某个荆州小校踹开粮仓时,发现二十艘没完工的木筏——龙骨上还钉着于禁的军令状,朱砂字被水泡成了淡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