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杀》于吉传:玄真灵鹤
丹阳山道的晨雾浓得像熬了整宿的米汤,于吉的九节藤杖杵在青石板上,杖头铜铃沾了露水,坠得比往日沉三分。老道灰白道袍沾着草屑,鞋帮子早被泥浆浸透,每走一步都带着\"咕叽\"声响。山涧里传来呦呦鹿鸣,惊得他袖中黄符簌簌作响。
采药人王五正蹲在歪脖子松树下,竹篓倒扣着压在膝头。篓底露出的鹿腿细得跟芦苇杆似的,伤口处泛着青黑,像是有人往皮肉里揉了把陈年灶灰。\"道长您瞅瞅,这畜生...\"他话刚起了个头,于吉的藤杖已经戳进竹篓缝隙,杖头铜铃不偏不倚点在幼鹿耳后三寸。
幼鹿突然剧烈抽搐,竹篓\"咣当\"翻倒在地。伤口里挤出的黑血黏得像熬化的饴糖,顺着青石板缝往崖边淌。王五裤脚沾了血渍也顾不得擦,瞪圆了眼看老道从袖中摸出张皱巴巴的黄符。那符纸边角都起了毛边,倒像是揣在怀里捂了十年八载的。
\"天地不仁呐——\"于吉拖着长腔,符纸就着叶尖露水往葫芦口一抹。露珠沾了黄符上的朱砂,在葫芦肚里晕开缕缕红丝。他晃了三晃葫芦,符水泼在鹿腿伤口上,滋滋冒出白烟。
突然,山道尽头传来马蹄铁磕碰石板的脆响。八匹枣红马拉着的鎏金马车轧过青苔,车帘子掀开条缝,露出半张浮肿发黄的脸。郡守周昕额角挂着冷汗,官袍前襟还沾着酒渍,活像只泡发了的糯米糕。
于吉背过身把葫芦塞给王五,藤杖上的铜铃突然叮铃作响。车辕猛地颠起三尺高,拉车的马匹齐齐嘶鸣。车厢里传出侍女尖叫——三只巴掌大的毒蝎正从蜀锦坐垫底下往外爬,尾钩泛着幽幽蓝光。
\"大人当心!\"驾车的黑脸汉子抽出腰间环首刀,刀刃还没碰到蝎子,那毒虫突然僵直着翻过肚皮。周昕哆嗦着掀开车帘,正瞧见于吉拄着藤杖往山下走,道袍后襟的八卦纹被山风掀起一角。
当夜城西破庙飘着细雨,残缺的韦陀像前摆着张豁口香案。百来号人挤在漏风的殿里,汗酸味混着香灰呛得人直咳嗽。瘸了十年的赵四被推到最前头,裤管卷到膝盖,露出蚯蚓似的伤疤。
\"符水不是糖水,喝下去要见真章的。\"于吉说话时手指在香炉上画圈,炉灰无风自动聚成个阴阳鱼。他从怀里掏出张簇新的黄符,符纸在烛火上\"呼\"地燃起青烟,惊得跪在地上的赵四往后缩了缩脖子。
突然,梁上落下簌簌灰土。黑衣探子蜷在蜘蛛网后头,腰间令牌上的\"绣衣\"二字被月光照得发亮。于吉像是没察觉,符灰混着雨水倒进粗陶碗,水面泛起层细密的气泡。
赵四捧着碗的手直打颤,符水刚沾唇就\"哎呦\"叫出声。众人眼睁睁看着他膝盖上的疤肉像活过来似的蠕动,原本僵直的腿弯竟然慢慢打起了弯。破庙里顿时炸开了锅,有喊神仙的,有叫菩萨的,几个老婆子当场就要下跪磕头。
\"不过是借了东风。\"于吉用藤杖抵住要跪的老汉,道袍上的八卦纹被月光映在砖地上。谁也没注意那八卦影子正在缓缓转动,乾位转到坤位时,梁上的探子突然捂住嘴,指缝里漏出半声闷哼。
角落里有个精瘦汉子始终没挪窝,他裹着件半旧葛衣,右手始终按在腰间。等于吉转到香案后取新符时,汉子突然开口:\"道长这手'蛊惑'的功夫,倒让我想起个故人。\"他说话时露出虎牙,像极了林间觅食的豹子。
于吉捻符纸的手顿了顿,香案上的蜡烛\"啪\"地爆出灯花。破庙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响,混着渐起的雨声,把那汉子的话尾吞了个干净。
此刻郡守府书房还亮着灯,周昕盯着案上的毒蝎尸体,手指在琉璃盏边沿敲出脆响。屏风后转出个戴青铜面具的,哑着嗓子道:\"于吉的符水能驱毒,也能种毒。大人今日车驾里的蝎子...\"话没说完就被周昕抬手打断,盏中酒液泼在蝎尸上,腾起股刺鼻青烟。
\"江东孙策上月斩了严白虎。\"周昕突然转了话头,胖手指在地图上划拉,\"你说这老道,会不会是那边派来的'鬼牌'?\"面具人没接话,弯腰拾起片蝎壳,对着烛火照出里头细密的纹路。
破庙里的法事已近尾声,于吉正给个发热的孩童画符。突然东南角传来骚动,两个泼皮揪着个布衣汉子往香案前拖。那汉子怀里揣着个油纸包,露出半截风干的山参。
\"敢偷老子的东西!\"泼皮抬脚要踹,于吉的藤杖抢先一步卡在他腿弯。铜铃叮当响了两声,泼皮突然抱着腿在地上打滚,嘴里嚷着有蚂蚁在骨头缝里爬。
于吉蹲下身掀开泼皮裤脚,众人倒吸凉气——那人小腿上密密麻麻排着青斑,活像被谁盖了串铜钱印。\"上个月赌坊讨债时挨的棍子吧?\"老道说着扯过泼皮右手,指甲缝里还沾着朱砂红,\"偷画的五鬼运财符,也敢往自家身上贴?\"
突然,破庙顶\"咔嚓\"裂开条缝,月光混着雨水浇在于吉后背。道袍浸湿后紧紧贴在身上,八卦纹竟像活了似的转动起来。先前说话的葛衣汉子猛地站起身,腰间短刀出鞘半寸,刀柄上缠着的红绸带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于吉似有所觉,转头望向韦陀像残缺的手臂。那里不知何时多了道剑痕,新鲜的木茬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慢悠悠从袖中摸出三枚铜钱,往香案上一抛。钱币滴溜溜转着,最后竟叠成个宝塔形状。
\"东风未至,蛟龙且盘着吧。\"老道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却让葛衣汉子瞳孔猛地收缩。庙外传来野狗吠叫,混着渐大的雨声,把铜钱落案的脆响掩得干干净净。
此刻山道旁的茅草屋里,王五正对着油灯端详葫芦。幼鹿蜷在墙角嚼草料,腿上的疤淡得几乎看不见。他突然发现葫芦底刻着行小字,凑近了看竟是\"太平要术\"四字。窗外炸响个闷雷,惊得他失手摔了葫芦。符水泼在泥地上,竟凝成个八卦图案,过了半盏茶工夫才慢慢渗进土里。
郡守府的更漏指向子时,周昕终于搁下笔。案上密信写着\"妖道惑众\"四字,印泥还没干透。戴面具的从暗处转出来,怀里抱着个鎏金木匣。\"大人真要动用'那个'?\"他声音像生了锈的铁片互相摩擦,\"于吉若是真会'鬼道'之术...\"
\"当年张角也说自己能呼风唤雨。\"周昕把密信塞进竹筒,蜡封映出他扭曲的冷笑,\"结果呢?广宗城外还不是...\"话没说完突然捂住心口,官袍前襟渗出大片暗红。面具人箭步上前扶住,指间银光闪过,三根牛毛细针已扎在周昕喉头。
破庙里的人群散去大半,于吉正弯腰收拾香案。葛衣汉子不知何时凑到近前,指尖转着枚五铢钱:\"道长可知,江东小霸王最恨装神弄鬼之辈?\"他说这话时虎牙闪着寒光,像极了磨利的箭镞。
\"年轻人火气盛,喝碗符水就好。\"于吉头也不抬,符纸在掌心叠成个方胜。突然梁上传来瓦片轻响,他翻手将方胜弹向房梁,正撞上探子欲撤的脚尖。黑衣人闷哼一声,腰间令牌\"当啷\"坠地,上面\"绣衣\"二字沾了香灰。
汉子抬脚碾住令牌,短刀不知何时已抵住探子咽喉:\"袁公路的人?还是曹孟德的狗?\"他问话时嘴角带笑,眼里却半点温度都没有。于吉用藤杖挑开刀尖,铜铃在探子耳边晃了三晃:\"回去告诉你家主子,丹阳的局,不是谁都能来落子的。\"
探子连滚带爬冲出破庙时,东方已泛起鱼肚白。于吉站在残破的门槛前,道袍上的八卦纹渐渐停了转动。葛衣汉子系紧腰间红绸,突然朗声笑道:\"好一个'乱世浮生,且看谁主沉浮'!\"这话听着耳熟,倒像是某位江东将领的口头禅。
山风吹散晨雾,露出丹阳城青灰色的轮廓。于吉的藤杖在青石板上敲出脆响,九节铜铃叮叮当当,惊起林间早起的山雀。谁也没注意,昨夜符水凝成的八卦图案上,正冒出嫩绿的新芽。